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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源故居一瞥
    前几日,在南京广州路一带闲逛,无意间看到了魏源的故居。
    在高大建筑的挤逼下,这里只是一个仄逼矮小的门面——破旧、沧桑。我只是在门前小立片刻,往里面看是一个直直的通道,像一个防空地洞,幽幽暗暗凌凌乱乱,光线被裁割的零零碎碎。
    这破损的故居显然与这座日益充满现代气息的城市进程极不谐调。这窄小门面剥蚀厉害,裂缝里还有青草倒挂着:弥散着一股令人怆楚的况味。
    这故居似乎还有人住,我看到一个七八十岁年纪的老妪伛偻而出,也像是从令一个陌生的世界走来。
    老妪身后这洞开的门洞像一只眼睛静默地注视着这外面的变化。
    那幽暗的门洞往前纵深的过道,却如一个时光的隧道,又如一段悠长的黑白底片。
    如果没有门洞左侧立地的一块方正低矮的石碑上的“魏源故居”几个字,谁又能知道这破烂不堪以致有碍都市观瞻的低小门面竟是近代中国最早放眼世界的圣地!
    很难想象魏源在这幽暗的家室里,酝酿编写海国图志这样巨著,那又是具有何等穿透力的目力呢。
    其实魏源是湖南韶阳县金滩人,南京也只是他晚年寄居的一站。
    封建时代年轻人都有着“学得文武艺,售于帝王家”的梦想,魏源自然概莫能外,一直孜孜矻矻,但命运弄人,始终名落孙山之后。
    很有戏剧性的是,1826年,32岁的魏源与34岁的龚自珍同时参加会试,双双落第。欣赏他俩才学的考官、礼部主事刘逢禄惋惜不已,竟为两位落榜的考生题诗伤湖南、浙江二遗卷。
    这两位思想深邃、才情横溢的青年竟屡考不中,如果说是命运不济,倒不如说是对满清社会的某种辛辣嘲讽。
    魏源和龚自珍科考相识相叹,成为一对挚友。他们知趣相投,相互砥砺,都对当时那种陈腐的文风不满,不想做儒家思想的书虫,而是放开思路去研究“经世致用”的真学问,即“天地东西南北之学”积极寻求改革图强之路。
    谁又能想到,近代历史的帷幕就是由这两个科场失意的读书人揭开的。
    当然,他们全新的思想如电光火石,自然不能照彻浓黑的专制长空,却留下了极为珍贵的火种。
    魏源的一生直接体验了近代中国的剧烈变革,作为具有强烈爱国情怀的他,自然参与其中,为救国富国而倾注了满腔热情,提出了“师夷之长技以制”的著名思想。
    科考情节仍不能让读书人忘怀,直到1845年,龚自珍因“丁香花疑案”死后的四年,五十一岁的魏源才正式考中进士。“中年老妇,再做新娘”这样的自嘲中恐怕多少有几分得意。
    但满清社会内忧外患各种矛盾暴露无疑,官场异常黑暗,相互倾轧,做来做去也不过是地方知县或至多是地方知州。魏源为官之心冷了,但疗救中国内伤的决心更坚定了。他需要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梳理一下头绪,要给黑暗里跌跌撞撞的国人点亮一盏可以穿透层层雾障的明灯。
    “小卷阿”好怪的名字。诗?大雅中一卷阿篇,卷者曲也,阿者大也。
    其中有“有卷者阿,飘风自南”这样的诗句。魏源卜居南京龙蟠里,并以诗经中“卷阿”为名大概颇有深意的吧。后来的历史证实了,推翻满清山陵的正是来自中国南方带着海腥气的强劲大风。魏源自然看不到,但他坚信有了火种必然会燎原。
    眼前这故居也只是普通砖木结构的江南民居建筑形式。据资料记载,原先是三进九间,包括下房,建筑面积582。1米。现在被岁月风雨剥蚀挤压也只剩下一个窄窄的巷道了。
    魏源后半生长年居住此处,海国图志也就是在这里撰写完成的。
    海国图志这本非凡的书,把世界各国方方面面一并包容。海国图志给闭塞已久的中国人以全新的近代世界概念,完全称得上中国近代思想史和史学史上的一部杰作。
    然而,海国图志的刊出,满清官僚只是当作充当门面的时髦书籍,放在书桌的一角任其积垢蒙尘。富有荒诞性的是,日本人得到此书如获至宝,1854年日本翻刻了海国图志,朝野上下争相购读,一时洛阳纸贵,并促成了日本维新运动。
    可悲的是中国历来重视权位,轻视思想。又有谁还相信一个退位的下层小官能有什么思想?
    更可悲的是,日本人富国强兵后,一而再地侵略中国,满清官员还得陪着笑脸为割地、赔款讨价还价。
    看着眼前这幽暗的门道,似乎这里飘散着一股悲酸的况味,游荡着一个孤寂灵魂。
    这叫小卷阿的地方,早被人们淡忘了。但我们不能忘记第一个在这里放眼看世界的人叫——魏源;我们不能忘记曾经在不该忽略的时候忽略这个人的思想,并为此付出近一个世纪的惨痛代价。
    我想,只要我们学会反思,决不让历史重演,便可以告慰地下的先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