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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游二则
    真庆幸在暮春时节能有这么一个长长的假期来恣意挥霍。
    这样长假用来旅游是恰当不过的了,但五一长假是旅游的高峰阶段,喜好清净的心灵自然不会去凑这份热闹。盘算中突然想到家乡附近的几处清幽之地,不由一振。我想通常都总觉得彼岸的景色似乎才美,而其实此岸景色未必不美,大概源于一种普遍的心理,也就是我们常常忽视太熟悉或太切近的事物。其实,这完全是为自己出游寻找一个必要的心理依据。
    于是,决定第一天游六合最东边的峨嵋山招贤寺,第二天游处于六合西北边缘地带的止马岭。
    一、深山藏古寺
    峨嵋山在六合的最东边,紧邻仪征,属于八百镇,是高高低低的一片苍翠的山地。
    早听说这山林里藏着一个古寺叫招贤寺,还是明景泰年间僧人建的,还听说在民国时期,为了修葺这个破损的禅寺,寺院里的一个法师竟断臂化缘。这寺庙就在老家,这么多年竟没有去过一次,真有点发自内心的愧疚。这一次下定决心要切实寻找一回。
    在偌大一片山林里找一个小寺庙,决非易事。所幸这山随大但并不陡峭,崎岖的山路竟能骑着摩托车颠簸前行。不巧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道路极其泥泞,为寻访带来很大的不便。
    这里的山道其实是纵横的壕堑,但富有情调,上半部分被绿树的拱合成一个拱券,人在绿阴中,满面着绿。空气里飘逸着槐花的香味,耳中满是鸟儿自在的和鸣。
    山上壕堑的道路很多,歧路纵横。沿着其中的一条山路一直走下去往往是一个深深的采石矿,向采石工人询问打听,才知道我们又走了一段错路。如此反复,开着摩托在偌大的山林里转来转去。
    有时看到山林间竟是一片浩大的水面。密林里竟伸出一两根鱼竿。六七只野鸭似的小鸊鷉在湖面在商议什么,一两只白鹭在水面低翔。真想不到家乡还有这样远离尘俗的清幽之地。
    有时看到山林一片沼泽:几茎萧萧野荻,一小片碧绿的蒲剑,一汪汪清冽冽的浅水,几枚墨团似的蝌蚪摇着尾巴;长草间两只蝴蝶在优雅地扇动着彩翅,一前一后,款款地飞着。这是一方宁静的小天地呢。
    还有一大片空旷的绿草地,小白花星散一地,芳香阵阵,令人陶醉。有两只大鸟扇动着长长的羽翼在这块旷地上空盘旋,还“唧唧,唧唧”地叫着,叫声很嘹亮。我拿出相机录下这个优美的画面,也录下这两着鸟儿嘹亮的叫声。
    一路呼吸深林芳草的香气,一路听闻鸟儿婉转的和鸣。我完全被这里的美景陶醉了。
    想来在山间迷路也是很美的事,如果直奔目标也就没有了过程,也不能看到这多美景。
    最后得到深山开矿工人的指点,我和外甥翻过最后一个山顶,再转过一个悠长曲折的山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绿树掩隐中是高高的砖墙,前面一堵照壁上是“南无阿弥陀佛”几个敦厚大字。那禅寺高高的门头上是写着“招贤禅寺”标明属于佛教禅宗门派。
    前殿两个木匠在修补什么,我一脚蹋了进去,正中是韦驮镏金造像,两边是极其夸张的四大金刚造像。
    穿过前殿是天井,中间是一个铁制大香炉。两厢一边是僧房和为人超度的禅堂以及地藏菩萨造像;另一边供奉观音造像,还有一块古碑,落款有“乾隆三年”字样,还有一口大古钟。轻轻地撞击一下,那声音一圈圈的向四面波散,经久不息。
    正殿是面目端庄慈祥的如来佛造像,左右两排是神态各异十八罗汉。令人惊奇的是,全是泥塑金身造像,暗淡的大殿里闪动着夺目的金光。
    山里的和尚很质朴,让我随意的观看拍照,更没有要我烧香占卜。其中的一个和尚说自己是仪征人,这里大多是俗家弟子还有一些居士,有空大家就聚到一处。还说不久将有一个佛学院毕业的和尚来到这里。
    我不禁想到,在这里修行远比那些香火旺盛的著名寺庙更容易修得正果的,因为这深山古寺远离那世俗的侵扰,也少了金钱的诱惑。
    寺里的老和尚带我来到禅院的门前,指一个粗大伟岸的银杏树给我看。树上还挂着一个牌子,注名“乾隆四十二年”字样。银杏是很难长的树种,这棵粗难合围高可参天的银杏显然是一棵古树。老和尚说,先前还有一棵三个人都抱不过来的白果树,文革时六合造船厂打算锯掉造船。刚锯一个深深的口子,仪征人知道后自发护树,但那样疯狂的年代,古树最终还是难逃恶运。
    这个寺庙属于六合管辖,但周围的山地却是仪征地界,六合人在文革时竟想起这深山古寺,红卫兵干将们受革命热情激发,漫山披荆斩棘最终觅到这深藏在山坳里的古禅寺,准备发泄对所谓腐朽落后事物的不满。又是仪征百姓自发护持寺庙,与干将们多次交涉,但所幸的是寺庙还是幸存下来了。
    听了老和尚的介绍,我不禁为我们六合人汗颜。想来六合的古迹破坏极其严重,现存的文物寥寥无几,而这招贤寺还得感谢仪征人的卓见。
    寺庙门前满是高大的树木。有水杉,有银杏,有古槐。鸟儿在密枝碎叶间似乎争论着什么,枝头间铺积一层细碎的繁音。大概是仪征的鸟和六合的鸟在争吵吧,想来不由一笑。
    在老和尚的指点下,我和外甥沿着山脚的一条便捷的山道很快的走出偌大的山区。
    回望山林不由惊叹家乡竟有这样幽静的地方。
    二、神秘止马岭
    近些年才听说六合境内有止马岭这个神秘的地方,据说是一片原生态山林。
    在人们的传说里称为“芝麻岭”我脑海里总想象成一个悠长的山岭上面长满芝麻一类的植物。翻开六合地图,果然在境内西北端泉水乡与安徽来安县相接壤的地带,画着一个小圆圈,一旁注着“芝麻岭”
    我竟然一时兴起,决定单枪匹马到这神秘的地方看够明白。
    早晨,我一路骑着摩托车,一路欣赏乡间的风景,一路任思绪飘飞着。
    想起古人游山玩水无非骑马骑驴,还要助手,游玩远地还要花上几天的时间。而可以越野的摩托更加便捷,还有先进的通信工具——手机,遇到险情随时可以呼救;比起古人我还有数码相机,可以拍摄现场;另外还有营养丰富且便于携带的干粮
    我想有以上种种优点,完全可以确信此行算不得冒险。
    一路经过城西、程桥、竹程、竹镇、泉水等乡镇,耳畔的春风呼呼而过,绿色的影子也越来越浓厚,道路越来越仄逼,树木越来越密集。
    我一路询问着准确的方向。竹镇的老农说“顺这条路往前直攻(念第二声)”;泉水的老农说“朝这条路往前直攮(念第三声)”我一路比较回味两地农民的话语,觉得很有趣味。“拱”似野猪翻地,确乎表明道路难行;“攮”似匕首直插下去,大概革命老区过去打鬼子的术语用的纯熟,一时竟不自觉地迁移它用起来了。一路任思绪纷飞反倒觉得是很有趣的体验。
    到了泉水境内,这里的树木密布交织,人似在瓜藤绿架中穿行。这里只是一味地绿、绿、绿。路面漏着太阳破碎的光斑,丝丝光线飞舞着炫目的光晕。路面也绝少行人,我恍如坠入一个异域他邦。
    我一路茫然的前行着,终于看到一个路口立着一个标牌,匾额上赫然写着“国家级保护区,止马岭生态林”几个大字。看到的希望,心里有了着落,也就更加振奋。越望前驱,坡面越陡。一路退挡减速,拉着引擎,艰难登攀着。
    终于到了一片山地,又有一个标牌,注明“止马岭”字样。啊,终于到了。这里似乎正在开发,山路也是新开的。眼前就是一个悠长的陡坡,摩托怪叫着,攀升了上去。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树、树、树,高高低低没有尽头,我仿佛进入到一个树木的迷阵。
    我胡乱地沿着一条山顶道路骑摩托艰难地前行着,一边观看两旁的树木。在密林深处还有一个养蜂场,再往前走,又是一片开阔的茶场。我向农妇打听,才明白这万亩山林就是止马岭,再往前就是安徽境内了。
    我往回走着,再仔细感受这里的清幽。空气中满是花草的气息。我发现夹杂着一串串碎白小花的刺槐树,也看到密布新叶的高大栗树,余下的都是奇奇怪怪的从未见过的树木。据说这里有上千种林木,这里当是林业专家一显身手的地方。我深入密林的深处,看到有的树木似乎得竞争不到阳光而逐渐枯死,而地面又有新枝在伸展。
    我想“芝麻岭”一定是读音的误传,而这“止马岭”的叫法,何其形象传神。人们常说“密不透风,疏能走马”大概这成片丛杂的野林密不透风,马更不能走过;也大概古代苏皖官员驱马至此,也就不再前行,因为这里是两省的分界岭。
    正在我胡乱的想着,突然一声富含韵律的鸟鸣声陡然响起“哆,哥瑞啦”、“哆,哥瑞啦”这是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鸟的叫声,竟能叫出几个音节,也很有节奏。这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地在密林的上空回荡。我突然想到李太白那几句形容古蜀道的诗“但闻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有一两声野鸡的咯咯地回应着,我连忙录下这段极为古怪的叫唤声。
    坐在林间闭目倾听着,突然听到呼呼的大音。我担心从林子背后突然跳出一只大黑熊,给我脸上轻轻一击,我半个脸面也就瘪塌下去。想象着从电视里看到的这类恐怖的一幕,便不敢再往深处探索,只得原路悄悄退回。
    那空气一截是香甜的,一截是甘苦的,一截又幽微着草药的气息,一抹浓又一抹淡。那悲鸟的呼号一直回荡在密林的上方。
    我深深地感到这里的确是一大片原生态的密林,是人迹罕至的神秘地域。
    在一处向阳的斜坡,我小坐一会,品咋空气的芳香,心灵似乎和这清幽的密林融为一体。我相信这片密林能荡涤厚积在心灵中的尘世污垢。
    从县城到止马岭来回用了五个多小时,有几次还看到水蛇在悠闲地穿越路面,这也足以证明这里是极为珍贵的原生地带。
    止马岭,一个奇妙的地方,一个神秘的地方。
    都市文明只能把心灵熏染麻木冷硬,而人们内心也会逐渐厌倦人文的造作与虚假,纯粹自然的山川风物也就成了心灵的渴求。但一旦汹汹的物欲人流涌向这里,这里也就不再清净。
    回来的路上,也看到农民用拖拉机满载着新伐的树木往山脚拖。止马岭是土质山地,不像八百的峨嵋山是石质山地可以被恶意开采,但止马岭上树木一旦被随意砍伐,那么止马岭迟早会成为童山秃岭,那么止马岭也就是一般意义的地理方位而已。据说这里迟早将开发为旅游景点,但人流一旦涌入,那生态结构也势必被破坏。
    有时想这些偏僻清幽地方不被人们发现反倒幸运,一旦被发现了,命运就难卜了。八百的金牛湖就曾是白鹭的天堂,现在为了迎合俗众的消费心理,那纵横水面的水上飞艇把白鹭惊吓得无处藏身,人们反倒抱怨看不到那悠雅飘举的白色身影了。
    可以偏激一点说,清幽宁静的地域一旦成了人类的乐园,也便是其他物种的地狱。
    止马岭上那只悲鸟的高亢悲凉的叫声一直在我心头回荡,我似乎逐渐参透其内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