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闲和朋友们在金牛山脚一鱼塘垂钓。
不大的池塘四五根渔竿伸着,接二连三地把肥厚的鲫鱼拉出水面。
这是一个家养的池塘,专供游人感受垂钓的乐趣。鱼的品种单一,一律是半斤左右的鲫鱼。
在这里垂钓,没有悬念。只要选好一个位置,撒了食,把穿着红蚯蚓的弯钩往水中轻轻一放,不久,渔浮便上下飘动起来。只要渔线一牵,渔浮一沉,渔竿一提,便有沉甸甸的感觉,再用力悠悠一提,那肥厚的鲫鱼便会现出本相,在渔线的一端拼命地扭动着,碎碎的银光足以弄花人的眼睛。
这样的垂钓,的确能满足人一时的成就感,但不能给人真正的垂钓意趣,我很快便没有了兴致。
看着渔浮在泛黄的浊水间浮沉,不禁产生了一丝嫌恶,竟怀想起垂钓往事了。
家乡水泽众多,垂钓是儿时极快乐的事。
垂钓的前一天,便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在墙根、菜地,用小锹子小心地翻着泥土,生怕挖断了蚯蚓。蚯蚓的选用是既讲究的。要选用红色的蚯蚓,因为红蚯蚓味淡而绵久,不像青蚯蚓腥臭难闻,入水味色尽失。粗细要恰当。太粗,则会被小鱼轻而易举地叼走,往往只剩下一只冰冷的空钩;太细,则易断难穿,也不足以吊起鱼儿的胃口。
有时,为了找到足够的红蚯蚓,垣墙断壁被弄得破烂不堪,菜地也被弄得浮土乱置。这时,家长突然立在面前,总免不了被提着耳朵,挨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但一点也不减少对垂钓的无限热情。我们总是用一只废弃的棕色小药瓶盛蚯蚓,里面放一点湿湿的泥土,一任蚯蚓绞结蟠曲。还在塑料瓶盖正中间钻一个小孔,让蚯蚓可以透气。还用小布袋装上几把碎米,用来打食。
晚上,也兴奋得难以入眠。躺在床上计划着种种方案:几点起床?去哪片池塘?在何处打食?若是一条大鱼咬钩怎么对付?最后总是在做着与钓鱼相关的美梦。
第二天,看着东方天空泛着鱼肚白,幻想着定当有意外的收获。
东坝。这里的水很清,村民常来挑水。水,煮饭泡茶都很香甜。我喜欢选择一个幽僻的一角,水中还有一弯浮翠的水草。
把废弃乒乓球固定在渔竿前端,上面事先挖了个小孔,这时把碎米装进去,小心地往前探去,直到恰当的位置,把渔竿一拧,碎碎的米粒,倾泻到清澈的水面,在清水中星星点点地飘落水底。
不久,就看到银白细长的柳叶鱼聚集而来,争抢着正在飘落的碎米粒。银光霍霍,好不热闹。
水极清澈,看得通透。鹅管渔浮被细鱼碰的左右愁颤。这些吃浮食的游鱼,见没有了漂浮的食物,不久又星散而去,追逐新的目标,恍若一群来去无踪的游民。
不久,水底浮出一串断续的小汽泡。这是潜伏水底的另一群鱼类,大多鲫鱼、青鱼、鲇鱼,正是渔猎者所期望的。看到这气泡,心如撞鹿,充满了期待。
等。等。等。好漫长的等待!
终于,看到洁白的渔浮在水面轻轻地动了动。心系嗓眼,呼吸凝重,目力钟聚。
这鱼儿异常的狡猾,悠悠地触动丝线,就是不痛快地一口叼走。
最后,渔浮又恢复原先的死寂。我气恼地提起渔竿,丝线的一头,是空荡荡的渔钩一盏!
取蚯蚓,穿渔钩,抛渔线。等。等。等。依然是等!
突然,渔线被拉的飞起。奋力一拉,轻若无物,一只鱼狗,在丝线的一端拼命扭动着。原来是这个可恶的小鱼在捣乱!但转念一想,有总胜于无,心中又升起了一团希望。
太阳渐渐的上了头顶,头顶感到躁热起来。“早钓鱼,晚钓虾;中前晚后钓蛤蟆”这是渔经口诀,大人小孩都知道的。再看看渔篓中是几条豆荚大的小鱼狗与昂刺鱼,抑或是一二条寸许的小鲫鱼,不禁失望而懊恼。昨日一夜的兴奋荡然无存,真后悔来钓这鱼,还不如到处闲逛。
这时一股无名的怒火发泄到池塘,不由用渔竿往池塘垂钓处一气乱搅,临走还扔下一块大石头。“嗵”水花四起。扛着渔竿,提着渔篓,怅然而去,心里暗暗发誓永不钓鱼了。
可是,没过几天,听得村民在坝里钓到一条数斤重的青鱼,不禁又对钓鱼充满神往。
而每次总是铩羽而归。
后来,到了用功念书的年龄,虽然对垂钓不能忘情,但终没有了钓鱼的时间,更没有让时间从等待中悄然离去的奢侈念头。
再后来,考上大学,暑假回家,又滋生了垂钓沧波的念头。
那是在大河边的一次垂钓,河岸满是青青草,带着露水,身旁是几茎萧萧芦杆。到了学会等待的年龄,有的是耐心。从清晨到日头当空,还在静静地等待。母亲见吃饭时间还不回来,竟到村前屋后的池塘水泽挨个默默寻找,直到寻到旷远的大河边。那次尽管收获不大,但耐心给了我些许回报,鲫鱼、鲇鱼、昂刺鱼、鱼狗可谓品种俱全,足够一顿饭菜。
更难奇妙的是那次回家后,好几天,一闭眼,总是渔浮上下浮动的情景,我知道那是由于过于执着,目力长久地钟聚一物。
但,我总觉得垂钓是一种对时间的挥霍。后来再没有钓鱼的念头。
工作后,在物质红尘里翻滚,更难得有时间可供挥霍,有时倒渴望如渔父般临江垂钓的那般洒脱。
虽然,没有时间垂钓,却始终不能忘情于垂钓,对垂钓也似乎有了更多的觉解:在清波间一任浮丝漂浮,那随物附形的柔水,总能把心灵洗得通透。面对着浩瀚的清波,岸边也漂移起来。孤寂地坐着,一任思绪却如清风般的飘荡开来。这里没有市井的嘈杂喧嚣,有的只是水天一色的沧波。这里没有世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的只是一个把背影留给市廛的渔人
渔浮促然一沉。猛然一提。钓竿成了弧线。一条银白的肥鲫。“这条不小!”似听得同伴的一声惊呼。我的思绪被渔线拉回到眼前。
突然间,我想到:垂钓,当独自一人,在浩大的清波间,只有耳畔的清风,没有市井的聒噪,也不介意鱼儿是否咬钩,只存乎一种超然的意趣。
也许,这种意象正是世俗人生中一种精神对物质的背叛。
“昭昭严子陵,垂钓沧波间。身将客星隐,心与浮云闲。”突然间,李太白的古风中字节如一串洁白的渔浮在脑际飘动起来。
啊,垂钓沧波间,那是何等潇洒的生命状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