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晔道:这是母亲的心意,你若不领受,自己给她就是了,若我拿回去,是要我挨骂么?
阿弦听如此说,便不提此事:阿叔不是家去了么,如何又回来了?
以崔晔的xingqíng,本不会说出真相,但
你匆忙走后,我记起来今日在市口杀过人,生怕你不知,所以跟着看看。
阿弦的双眼圆溜溜地,黑白明澈,看的崔晔心里一阵发紧:
怎么了?你为何如此看我?生平难得地心虚。
阿弦道:我只是想,如果我从来没有遇见过阿叔,该如何是好。
崔晔略松了口气:你不是已经遇见我了么。
阿弦道:如果以后阿叔不在身边,我又遇到这种qíng形,该怎么办?
崔晔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
果然,阿弦道:我已经决心去南边啦。阿叔总不能随行的。
崔晔不语。
阿弦又道:就算我不去南边,阿叔自有公务,我也自有公务,大家聚少离多,我终究是得习惯不能总倚靠阿叔。
崔晔听她说的这样明白,竟有些心惊:你为何,忽然如此说。
阿弦垂着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很想去一把握住,再也不放开,但是这种想法何其奢望,如果他是一枚物事,像是窥基所给的护身符,那很简单,她一定会紧紧地握住,永远也不放开,但他不是。
正虞娘子送了一盘清煮的时蔬上来,阿弦看着那再清淡不过的白菘,似她这样喜爱浓油赤酱的人来说,这种菜色叫人看了就毫无食yù。
可是他喜欢。
是我胡说而已,阿弦qiáng颜欢笑:阿叔尝尝姐姐的手艺。
崔晔哪里有什么食yù,阿弦只得将菜夹到他跟前,忽道:之前在桐县阿叔看不见,我也曾这样帮阿叔但是现在阿叔已经不需要我啦。
崔晔眸色一沉,yù言又止。
阿弦,他不曾去动那根菜,只说道:先前你问我该不该去南边,我对你说,于公而言,你该去。但你没听我说完。
阿叔还想说什么?
崔晔道:于私来说,我绝不想你去。
心有点跳乱,阿弦问道:为什么?
崔晔道:因为我不想你出事。这句话他说的极为郑重,就像是绝不仅仅是担心,而是一种郑重的预言。
阿弦道:就算那边十分凶险,也未必真的就会出事。
你听我说,崔晔缓声道,这件事派别人去处置,不管结局如何,朝廷自有判定,但独独你不行。
我、我不懂。
你该懂,崔晔深看她的双眼,因为你是女官。
阿弦哑然。
虞娘子趁着两人沉默,送了茶上来,本要再说几句缓和气氛,但见两人都是一派肃然,竟不敢cha嘴,仍静静退出。
虞娘子去后,崔晔才又说道:水患引发的灾qíng,还会牵扯出更多,无家可归的百姓,加上贪吝成风的官员,迟早会激发出民变,处置不当,会引发更大的祸患,必定超出户部跟工部所能控制的范围。所以我私心里,绝不想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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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皇宫,含元殿。
阿弦入内参见,武后道:许圉师说,你答应了去南边儿料理水患之事?
阿弦道:是。
武后道:你有把握处置好此事?
我会尽心竭力。
只是尽心竭力不够,武后的声音略沉。
阿弦不解:娘娘的意思是?
武后淡淡道:因这年水患频发,有些包藏祸心之人四处散播谣言,说什么是因为后宫gān政,导致帝星昏暗,天神才bào怒降罚人间。向来城府深沉的皇后,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怒极反笑。
一句后宫gān政,若是她胡为倒也罢了,她为了这天下,殚jīng竭虑,费尽心思,天下却如此以报之:后宫gān政,这种哓哓之声何时能休!
阿弦其实也略有耳闻,却想不到武后竟亲口对自己说起这些。
武后暗中平静心绪,又问:你是个很有灵通之人,不如你来说一说,是否当真是如此?
阿弦苦笑,她只是天生能见鬼,又非全知,阿弦想了想,道:我自不能面见天神,只是私心觉着,有些流言,不必去在意。
若是闲言碎语,儿女私qíng,那自然无伤大雅,武后肃然道,但是你可知道,有人传播这种流言,意图却极为险恶,甚至关乎千万人的xing命?
阿弦吃惊: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武后道:括州bào雨,海水灌溢,永嘉安固几乎都成了泽国,失去家园的百姓流离失所,天怒人怨,在这种qíng形下,再有有心人散播流言,故意煽动,很容易就
激发民变。阿弦心头一震,想起先前崔晔的话。
武后听了这四个字,眼中流露欣慰之意:你能想到这点,可见也是个有心之人。不过,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若是要接下这差使,便务必要为我办好,只能顺利查明灾qíng之事,安抚流民,保地方安定如果你不能那最好有些自知之明,省得无法收拾的时候,误人害己。
武后如此说,一来是因为南边的水患的确不容小觑,务必要保证漂漂亮亮地解决此事,这才能将那些流言压下,让别有用心之人的企图不攻自破。
另一方面,却正是因为阿弦,这毕竟是她亲自看中的第一个女官,如果在这件事qíng上栽了,那对武后而言,可谓是双输,且是她单方面的双输。
阿弦当然听出武后话语中的威胁之意。
跟那夜崔晔的话不谋而合:
因为你是女官,你一定要将此事处理的格外妥当,甚至比其他人处理的更好一些。否则的话,你就是失职,这对娘娘而言是绝不能容忍的。
他又道:今晚上,我不是以朝臣的身份来见你,而是以阿叔的身份告诉你:不要答应。
含元殿,武后在上,虎视。
阿弦收敛思绪,深深呼吸:臣仍是愿意接。但是我并不是为了皇后。
武后眼神一变:那你是为了什么?
阿弦抬头,平静地回答道:就是皇后方才所说千万人的xing命。
眯起双眸,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就算是从来冷酷决断自诩无qíng不动的武皇后,此刻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敬佩之意。
半晌,武后微笑:好,不管怎么样,你这番胆气是一如既往,只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当真胸有成竹。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多言了,你且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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