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发直,阿弦身不由己地看了看前方,花木寂静,但糙虫的叫声不知何时竟然尽数停了,天地之间仿佛死寂,静得吓人。
月光仍是恬淡地铺在地上,在庭院边角,松树的影子,紫薇的影子假山石,地上的枯树枝种种浮光yīn影贴在地面,像是静寂,又仿佛有什么是活动的。
还来不及细看,阿弦便听见一声低低地咆哮,竟是从身后而来!
双眼圆睁,浑身的汗毛在瞬间仿佛都根根倒竖起来。
阿弦不敢,却仍僵硬地回头夜色里,一个毛茸茸地巨大的shòu头,正慢慢地升高,额头上那个王字的斑斓花纹映着月光,像是什么诡异的符咒,如此醒目。
逢生的双眼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之亮,碧色幽幽仿佛两团鬼火,它居高临下地盯着阿弦,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地低沉咆哮。
阿弦甚至能看清它因为发怒而皱起的鼻头,跟微微呲露出来的尖锐的shòu牙。
刷拉!是她的脚不由自主后退发出的声响。
吼逢生又发一声吼,然后它迈动着令人望而生畏的轻捷虎步,迅若闪电势如雷霆般扑了上来。
阿叔!好不容易,阿弦才拼命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声沙哑呼唤。
同时脚下仿佛碰到什么,阿弦身不由地往后跌倒。
与此同时,逢生纵身跃起!
生死之间,避无可避,阿弦只能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第166章 温言款语
简直像是噩梦成真, 阿弦最怕的就是这一幕, 偏生竟然这样猝不及防地实现了!
之前屡屡见鬼,毕竟是习以为常了, 而且所谓鬼灵,通常是并无真实形体, 只要动心忍xing,也过得去。
但是老虎不同, 这可是有血有ròu地猛shòu,锋利爪牙,仿佛活生生地死神。
逢生腾空而起,来势迅猛,属于野shòu的那股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恐惧而窒息。
阿弦自忖必死, 双眸紧闭。
耳畔听到崔晔厉声喝道:逢生!
阿弦自觉有什么擦过脸颊,柔柔地, 甚至还带点儿暖
然后就是彭地一声, 声音轻微,似在身后。
阿弦!一阵风过,呼唤声近在咫尺。
一双手臂探过来,将她搂住。
未曾来得及睁开眼睛的阿弦, 几乎怀疑自己又回到了周国公府那个风雨惊雷的悚然之夜,那个温暖的拥抱是她最为深刻的记忆。
阿叔阿弦浑身发抖,睁开眼睛。
头顶是皎然俯视的月轮,面前是焦忧凝视的崔晔。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确信无恙后,抬头看向前方。
其实阿弦偷偷摸摸出门的时候,崔晔已经察觉,只是先前听见她在里头翻来覆去,还当她是才换了住处所以择席睡不着。
是以见阿弦要出门,便也未曾阻拦,由她自在。
等察觉外头声音不对,急赶出来,却见逢生正向着阿弦扑了过去!
意外,崔晔几乎不信自己所见。
逢生是他从小养大的,是什么xingqíng他最熟悉,因为连着几日不曾放风,所以他jiāo代虎奴,在阿弦睡倒后,便将它放了出来散步。
先前阿弦摸出去之时,虎奴已经来过,唤了逢生离开。
崔晔甚至听见了院门被关上的声音。
所以在听见最初的虎啸之时,他还怀疑怎么听起来像是仍在院中。
此时眼前所见,几乎颠覆了崔晔的认知。
他一直深信逢生不会故意伤人,如今见阿弦遇险,心头惊怒jiāo加。
混账!他看着逢生,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带怒地斥骂逢生。
逢生先前落地,却并未就回头看崔晔,只仍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前方。
虎尾在后面轻轻摇曳,好似游蛇般诡动。
一直听到崔晔这一句,逢生才慢慢地转过虎头。
崔晔责备地瞪了他一眼,将阿弦打横抱起,转身进了堂中。
逢生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主人,它当然察觉崔晔身上的气息变了,那是一种陌生的,不悦的气息。
老虎敏感地知道主人生气了,它默默地看着崔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有些落寞地回过头来,在原地徘徊片刻后,逢生自往院门处走去。
两扇本来掩起的院门方才被它撞开,逢生低低呜了一声,无jīng打采,耷拉着虎头走了出去。
且说阿弦被崔晔抱进堂下,才终于后怕起来,一张口,哇地哭了起来。
崔晔一怔,忙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我已经把逢生赶出去了。
阿弦大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控诉:我还问过你、老虎会不会出来吃我,你还跟我玩笑说了这句,更加委屈。
不是说他的老虎是挑食的么?怎么今晚上就不挑了?泪好像泉水一样奔涌。
崔晔也是百思不解,又见阿弦如此,有些愧疚,也觉疼惜,陪着小心道:阿弦不哭,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
阿弦揉了揉鼻子,忽然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一会儿,她蓦地有想起来,先前逢生腾空而起,她脸上那种柔柔的有些暖的感觉那是
是它的肚子!阿弦后知后觉。
那根本是逢生擦着她脸颊跃过去,腹部的毛蹭过来的触感。
一念至此,后怕更放大了数倍。
崔晔略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所指,见阿弦满面泪痕láng藉,来不及掏帕子,便举起袖子给她拭泪:好了,我知道,阿弦受惊了。
都怪你!阿弦抽噎着大叫。
是,崔晔承认,都怪阿叔。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叫人把逢生关起来,不许它再出来。
就算是在桐县,最融洽相处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这样温言款语地顺着她说话。
不要哭了。外间都听见了。声音里又透着几许无奈,原先的淡冷清明dàng然无存。
生平第一次留宿客人,就夜半闹得这样惊天动地,阿弦的哭声传出去,也不知府里的人作何想法。
为今之计,只能盼这院子地方偏僻不至于被人听得清楚罢了。
外间的糙虫们重新开始鸣叫。
只是它们也像是受了惊吓,起初瑟瑟地,有些凄凄惨惨的意思,又过了半刻钟,才终于恢复了平日那种悠闲自在的调子。
随着心底的惊恐慢慢散去,阿弦总算回神。
只是因先前受惊又声嘶力竭地大哭,一时抽噎未停,又打起嗝儿来。
忽见崔晔仍是先前抱着她放下的半跪姿势,一怔之下,阿弦大不自在,忙坐直了些。
崔晔见她不停地打嗝,起身倒了一杯茶:像是方才吓到了,压一压。
阿弦唔了声,低着头双手接过,慢慢地喝了几口:我、我没事啦。声若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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