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越发疑惑,细看陈基片刻,忽然道:你莫非是又升官了?
陈基脸上的笑微微敛了几分,有些无奈地小声道:我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
阿弦看他露出这种神qíng,本想解释说并不是她看见什么,而是胡乱猜测的。
可是转念一想,又何必解释:当初他走开,不就是因为这个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陈基又笑道:好吧,既如此,我便告诉你就是,我的确是又升了一级,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无非是想找个借口跟你聚聚而已,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一起去好么?
阿弦默默道:恭喜你啦。
如今陈基已是正六品司阶,虽看着品级不算太高,但在军中,这已算是小有名气实权在握的官儿了。
就算是对长安城里那些中等的官宦人家子弟来说,这也是个极体面的好差,而对于一个毫无根基的外地人来说,陈基更毫无疑问是独一份。
阿弦心里滋味难明,想拒绝他,但看着陈基微亮的双眼,想到先前他的诸般迁就又狠不下心来。
阿弦勉qiáng道:我今日还有事,想去周国公府一趟,改日如何?
她怕陈基以为自己是故意拒绝,才把要去周国公府的事和盘托出。
不料陈基听了,问道:你去周国公府,可是因为魏国夫人不幸殒没之事?
阿弦道:是啊。
陈基盯着她,忽然道:我觉着你还是不要去,周国公如今正是悲痛之时,他那个xing子伤心yù绝的时候指不定又作出什么来,你何必去冒险呢?
阿弦本也在犹豫,可现在为避开陈基,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去他府上问一句,未必就会见到他的人。
正要转身,陈基举手搭在她的手臂上拦住:这个时候瓜田李下,你还是不要去。
刹那间,阿弦的眼前忽地出现丘神勣的脸,他凝视着自己,笑得yīn测测地:你这小子能屈能伸,又极为识做,当个区区中候是委屈了。
阿弦猛然挣开自己的手臂:你
陈基诧异:怎么了?
阿弦顾不得禁忌,脱口问道:是丘神勣提拔的大哥吗?
陈基脸上的笑已有些勉qiáng:我在你跟前儿真的半点儿私都没有。不错,正是他。
阿弦问道:为什么?
陈基眼神闪烁,终于道:原本是武家兄弟毒杀魏国夫人那日,逃出宫中,正好儿被我带人遇见,将武怀运擒拿,这一幕正被丘郎将目睹,如此而已。
阿弦不置可否,眼中仍有狐疑之色。
陈基也有些心不在焉,两两相对,彼此沉默中竟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尴尬。
连玄影也感受到那股尴尬之气,不由呜呜乱叫数声。
陈基咳嗽了声,方说道:弦子,我知道你仍是有些记恨我,所以不愿意跟我一同吃饭,你不去也成,你知道我是不会难为你的。可你若是若是还有那么一分听大哥的话,那就答应我别去周国公府,好么?
陈基说完,又补充道:我实在是信不过周国公,也实在是放不下你。
阿弦见他正言相劝,本觉着有些异样,听到最后一句,才道:我知道啦,多谢。
陈基去后,阿弦终于决定还是听他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贺兰敏之乃是周国公,家中不幸,必然会有朝臣跟皇亲等慰问,且又有娇妻在侧,云绫陪伴,不管如何,总不缺她一个曾经的跟班儿。
转身仍回平康坊。
门前靠墙停着一辆颇大的马车,阿弦心不在焉,只扫了一眼便推门而入:我回来啦。可才进院门,就发现不妥。
平日里这个时候阿弦回来,院中总会有饭菜的香气,而虞娘子听见动静,便会含笑迎出来。
但是今日,院中冷冷清清,并没有任何气息,也无虞娘子的身影,阿弦正诧异,玄影向着前方堂下叫了两声。
阿弦忙往那边急奔过去,还未进门,就已经看清。
原来此刻堂下赫然坐着一人身着素白的麻衣,额前也勒着一道雪白的麻布孝带。
一张平日里桃花般艳的脸,此时透出些冷若冰霜的凌厉,他并没有看向自己,反是斜斜地侧坐着,转头看向虚空,身形看来空寞之极。
正是贺兰敏之。
阿弦想不到,她并没有去寻周国公,周国公竟自己找上门来。
但是在这个时候,贺兰敏之来到家中,又是为了何事?
虞娘子却站在贺兰敏之身侧,见阿弦回来,勉qiáng含笑:如何才回来?殿下来了半个时辰,几乎等的不耐烦了。
阿弦道:有件事qíng耽搁了。
忽然敏之道:有什么事这样要紧。慢慢回头,双眼竟然透红: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对么?
阿弦对诗文上见识有限,依稀听出几分意思:殿下殿下节哀。
敏之道:嘻,人人都叫我节哀,只是你们都非当事之人,刀没有扎到自己的心头上,当然都不觉着疼,你们凭什么装作一副假惺惺的同qíng模样,叫我节哀?!
他起初还笑,可很快,话声里的狂怒却似bào风飞舞,里头挟裹着许多锋利的刀子,会把人凌迟剁碎。
虽然早习惯了敏之这样变幻莫测的xing子,但是这一次的qíng形又是不同。
阿弦噤声。
虞娘子在旁,面露焦急之色:殿下
敏之不看她,忽然又用极淡的口吻道:闭嘴。
阿弦忙向着虞娘子摇了摇头,她想了想,忽地也一笑:这种滋味,我当然知道。
敏之挑了挑眉,缓缓转头看向她。
阿弦不再说话,只是抬起双眼,平静地对上敏之的眼睛。
昔日老朱头的离去,对阿弦而言何止心头扎了刀子,如今想起,心头的千疮百孔仍森森然透着寒气,丝丝地疼。
她虽未言语,目光相对,敏之却已明白。
他复笑了笑:是,我差点忘了。
然后敏之缓慢地倾身坐起,他往前探身,双眼紧紧地盯着阿弦道:那么,你告诉我,你的亲人去世之后,你有没有再次看见他?
阿弦一怔。
敏之却已经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一丝诧异,有些泛白gān裂的唇微微挑起,敏之道:小十八,你不是在猜我的来意吗?我的来意就是这个,我想借你的这双眼睛,替我找一找我妹妹。
阿弦如鲠在喉:殿下
敏之淡瞥了眼旁边的虞娘子,道:比如她,那夜在许敬宗府上,她见到的的确就是那个鬼女对不对?既然那时候你可以,那现在也可以!我要见到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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