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逃跑的路线,刚好被站在门口的年轻人堵住。
这一次,他却没了胆子伸手将这个年轻人扒拉到一旁,哪怕这个年轻人的体格比刚才的老贺差了一圈。
陈一鸣转过身,从王兵的手中接过大小礼盒,走进了院子。
副驾上,还有一个男人也已经下了车,正是远航驾校的白经理。
王兵站在门口堵着,不让刘军趁机溜走。
陈一鸣站在老贺的面前,笑着道:“贺师傅,来拜个早年,新年好。”
老贺看着陈一鸣,无动于衷,急得白经理在陈一鸣身后一个劲地使眼色。
经过陈一鸣的同意,王兵已经将陈一鸣的身份告诉了他,白经理当时就立刻恭敬了起来。
不管年纪大小,只要正经能有几千万家产,都值得他老白弯一弯腰。
更何况,以陈一鸣的号召力,如果愿意在电大为他远航驾校说句话,这生意谁还争得过。
或许有人愿意跟钱过不去,但那个人绝不是他。
这会儿看见老贺居然给陈一鸣甩脸子,急得他连忙跟陈一鸣解释道:“陈总,这老贺的脾气......”
陈一鸣笑着道:“贺师傅是我的师父,教了我那么多节课,我还能不清楚嘛!”
他将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礼盒随手往墙根一放,看着老白,“不如请白经理先了解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老白因为老贺的事情,对这个二混子刘军也不陌生,推搡着他去了墙角“审问”。
刘军敢在老贺面前发狠,但对上老白这种当年为了抢学员带着人打过群架的大混子,没半点脾气。
陈一鸣蹲在老贺面前,看着被老贺护在身后,又好奇地伸出头来的那个小姑娘,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安儿欲言又止,抿着嘴不说话。
“安儿,要有礼貌。”跟茅坑里臭石头一样的老贺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大哥哥好,我叫贺安儿,小名叫安儿,我今年八岁了,念小学二年级。”
安儿脆生生地开口,泪痕犹在,声音带着点哭腔。
陈一鸣看着她上前一步,端端正正说话的动作,莫名一股心疼,好像瞧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笑了笑,“我叫陈一鸣,今天十八岁了,念大学一年级。”
安儿也笑了笑,“那大哥哥比我还小一年级呢!”
“就是啊,安儿乖,等大哥哥跟爷爷说点事情。”
贺安儿居然听懂了,抬头看了看老贺,见姥爷点点头,就慢慢走进了屋子。
刚好,老白的审问也结束了,虽然刘军竭力掩饰着,但如何瞒得过老白这种老江湖。
陈一鸣听了之后沉默了一阵,看向老贺,“贺师傅如果不嫌弃,我那儿有地方可以暂住一下,然后再慢慢想想办法?”
老贺沉默。
老白都看不下去了,悄悄把老贺拉到一旁,“老贺啊,这是个年纪轻轻的千万富翁啊,自己开公司的,人家愿意拉你一把,你别甩脸子啊!”
老贺叹了口气,“有的饭碗端不得,端起来就放不下。”
老白一愣,心想也是,人家又不是开善堂的,帮了你肯定要你回报,老贺虽然没什么钱财,但总还有个孙女,最不济,还有条烂命呢。
到底还是多活了些年岁,多经历了些起伏,看事情比自己通透啊。
两世为人,几度浮沉的陈一鸣看到老贺的样子,就大概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
他先将老白拉到一旁,问他能处理刘军这摊子烂事儿不?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陈一鸣就说,“多收的租金,让他吐出来,并且把这件事办圆了。你可以选择全部收下当做报酬,也可以还给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老白兴奋地推搡着刘军走了,他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陈一鸣拉开两把椅子,请老贺先坐下,然后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他。
老贺下意识想拒绝,但最终第一次接过了陈一鸣的烟。
抽了一口,瘪嘴道:“我抽这烟咳嗽。”
陈一鸣没搭理这个傲娇的老头,“安儿学习怎么样?”
一说到这个老头原本淡漠的眼神就亮起了光芒,“小安儿聪明着呢!打小学什么都快,现在那些唐诗、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了,老师们都喜欢得紧,都是她自学,我这个老头子也没啥好教的,唯一教了她下象棋,结果不到三月,我下不过了,哈哈。”
说完了,老贺竖起大拇指,“这聪明劲儿,跟我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陈一鸣被傲娇老头的最后一句话逗乐了,笑着吐了个烟圈,“贺师傅对安儿有什么期望?还是只想她平平安安过一生?”
“那怎么能行!安儿这么聪明,她妈妈用命换来的她,肯定要出人头地......”
贺师傅下意识地开口,然后声音渐渐就弱了下去,因为他听明白了陈一鸣言语中意思。
二十多年来少说甚至不说,让他多了很多的时间去冷眼旁观,去冷静思考。
安儿如果这么一直跟着他,窝在这个小村庄,能有多大出息?
甚至可能还没成年就给刘军之类的杂碎给祸祸了。
他看着陈一鸣年轻的面庞,“你能帮她?”
陈一鸣吹了一口烟灰,眯眼看着它被风吹散,消失无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道:“我最初只是想感谢一下贺师傅,你教授的技巧很扎实,不贪财不乱来,接着我让司机帮忙打听了一下贺师傅的过往,实话说,挺感动,是个爷们儿,所以我今天来了,带着那些东西。”
说着陈一鸣指了指墙角的那一堆盒子,贺师傅跟着扭头,瞧见那些一看就不便宜的盒子竟然莫名有些心酸。
以前他也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其实一向我做事情的原则就是等价交换,就像你教了我,我给了钱,本来是平了,但你又额外教了我些东西,我就得额外来这一趟,要不心里就觉得差了点。”陈一鸣继续说道:“但来了之后,听见了这样的情况,我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做一回好人。”
他竖起一根手指,“跟我走,进城换个地儿,给安儿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作为回报,你帮我训练我的司机和未来的车队班,工资给你照开。别的我一概不勉强。”
他看着仍旧沉默的老贺,轻声道:“你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但安儿是无辜的,她值得更好的。”
说完陈一鸣就站起身来,“贺师傅好好考虑一下。”
他转身走出院子,其余的都没多说。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力所能及,有的事既然撞进了眼里,既然已经跟自己起了纠葛,那就顺手为之。
老白拎着刘军不知道去了哪里,陈一鸣也没管,轻轻将院门掩上,和王兵靠坐在车头。
王兵刚才几乎听见了所有的对答,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巴没开口。
他这些天恶补了好多官场小说,慢慢明白了一个合格的专职司机需要干什么。
可惜他并不知道,那些说法好多都是自己都不懂的作者在那儿yy。
还没坐到一支烟的时间,院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老贺站在门口,右手牵着小安儿,“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不是我们跟你走,老贺还希望用这种无聊的文字手段保留住安儿的独立。
陈一鸣并不介意,反而很欣慰,欣慰老头虽然傲娇又顽固,但是真想通了,就能立刻做出决断,这样的性格以后会省下许多事。
他站起身,笑容灿烂,“好。”
安儿睁眼看着他,忽然抽出被姥爷握在掌心的小手,后退一步,膝盖一弯双膝跪下,上身就要朝地上伏下去。
陈一鸣眼疾手快,一把捞起,蹲在地上把她抱在膝头,轻轻拍了拍她棉裤上的灰尘,“安儿,不用这样的。”
安儿双眼微红,“谢谢大哥哥。”
他笑着捏了捏安儿的小脸蛋,“没事,安儿好好学习,好好长大,就是谢谢了。”
安儿抽了抽鼻子,迟疑着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陈一鸣的脸颊,喃喃道:“这就是有爸爸的感觉吗?”
老贺瞬间感觉鼻头一酸,扭过头,肩膀在剧烈地无声起伏着。
王兵也红了眼,默然无语。
陈一鸣脸上滚下两行泪水,笑容灿烂,“可我是你的大哥哥啊,比爸爸还要好呢!”
安儿伸手抹着陈一鸣的眼泪,“大哥哥乖,大哥哥不哭了,安儿给你糖吃。”
说着从兜里拿出了一颗样式很老的那种玉米软糖。
陈一鸣笑着接过,一把将安儿抱在怀中。
实际年龄四十来岁的男人这一刻真的想有一个女儿了。
瞧见两人这么亲密的样子,老贺抹着眼角,冷脸说道:“帮我收拾一下。”
王兵连忙道:“陈总您歇着,我来就好。”
老贺无语地看了王兵一眼,转身进了屋子,王兵还乐呵乐呵朝陈一鸣一弯腰,跟了进去。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老贺即将是他的特训老师。
陈一鸣没有就真的待在原地,而是牵着安儿也走了进去。
瞧见老贺还在收拾那些锅碗瓢盆,陈一鸣就不得不开口了,“贺师傅,把你们衣服收上,然后把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拿上就行了。其余的东西都不用带了。”
说完他还拍了拍安儿的肩膀,“安儿你说还要拿什么?”
安儿笑了笑,“还要拿安儿的书包和寒假作业。”
陈一鸣点点头,“安儿真棒,安儿自己去拿好不好?”
安儿去收拾自己的书包,陈一鸣看着还在迟疑的老贺,“跟过去道个别,顺道这些东西留下,别人也念你个好。”
老白跟他说了刘老头的事,陈一鸣心中对爱恨分得清楚。
老贺肉疼地看了一眼,这些锅碗瓢盆,这些板凳桌椅,都是陪伴自己好些年的老伙计了......
主要是,重新买得多花多少钱啊!
陈一鸣无语道:“贺师傅,关键咱车也装不下啊!请个搬家公司得花多少钱你算算。”
老贺果断断舍离!
这狗.娘养的生活啊,好好一个富家公子给逼成了这样。
可越是这样,陈一鸣就越是佩服老贺。
因为即使这样,这个男人也没回过头。
或许想过,或许挣扎过,但终究是坚持下来了。
贺师傅全名贺铮,铁骨铮铮的铮。
一切收拾得差不多,后备箱也给塞了个满满当当,一行人再走进去检查了一遍,就准备关门离开。
老贺已经知道先交的租金会由陈一鸣找人要回来,他也就没再管,钱也跟自己没关系。
王兵开口道:“陈总,老白刚打电话过来,说请我们稍等一下。”
陈一鸣点了点头,“趁这会儿没人,先把车子调头,然后就等着吧。”
嗯,主要是怕万一人多挪车不方便,才不是为了一会儿见机不对赶紧跑呢!
五分钟过后,路那头出现了几个人影。
陈一鸣大致估量了一下双方实力对比,在瞧见对方四个人里不仅有自己这头的老白,还有个坐轮椅的老头之后放下了心。
安儿坐在车上,剩下三人都下了车,老贺眯着眼,“把刘老哥都请来了。”
陈一鸣点了支烟,轻声道:“贺师傅,自己决定,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