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冬天,燕京的早晨也亮得挺早。
晨光洒落,凛冽的空气从口鼻钻入,再化作几道白气从口鼻之间钻出,归于天地,完成了一个小周天的吐纳......咳咳,一次狼狈的喘息。
陈一鸣瘫在看台的座位上,这身体久了不跑是真扛不住啊,十圈就给干趴下了。
楚夏又继续跑了两圈,才微微喘着气过来。
从小包里取出汗巾,各自擦着身上的汗水,陈一鸣问道:“跟家里说了吗?”
楚夏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
陈一鸣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是说了什么时候回去,但没说怎么回,跟谁回?”
“嗯。”楚夏小声嗯了一声。
“没事,我把你送到村口,这次不露面了。”
楚夏连忙摆手,“真的不用那么麻烦,你把我送到渝州火车站就好了。”
陈一鸣诧异道:“我们坐飞机回去是到机场,为什么要去火车站?”
楚夏的脸一红,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些,“我上次坐火车来,记下了往返公交路线......”
陈一鸣哈哈一笑,想起了自己以前去一些大商场的停车场,离开的时候一定要走到最开始上来的那个楼层的那个电梯,不然多半找不到车停在哪儿。
“放心,到时候我送你。”他伸手捧着楚夏微微发热的脸,“把你的家记住了,你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庵。”
楚夏看着他然后将头一低,羞涩但坚决地道:“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不会跑的。”
陈一鸣牵着她的手,这么厉害的姑娘偏偏在爱情上这么单纯坚定,所以前世也才会被那个挨千刀的渣男害成那样吧。
“放心,我的这颗心永远属于你。”陈一鸣把她拥进怀里。
一颗心碎成了两瓣,就成了两颗心,没毛病。
去食堂吃过饭,陈一鸣将楚夏送回宿舍,顺道和宿管阿姨打了个热情的招呼才回了宿舍。
最开始他向楚夏提议说送她一起回去的时候,楚夏兴奋地点头答应,然后毕竟是文科生,立刻想到两人虽然在燕京看来像是半个老乡,但实际上的路线并不相同,也不顺路。
去蓉城是先走京广线转陇海线再走宝蓉线,但是去渝州却是从陇海线之后就分开了最后走襄渝线进入渝州。
楚夏只能遗憾地婉拒,谁曾想陈一鸣便笑着说我们可以坐飞机啊。
等和你一起到了渝州,我再慢慢回去就是了。
楚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那太贵了,她挤火车就行了。
陈一鸣好说歹说,最后只好直接使用了钞能力加一言堂,才让楚夏被迫同意了。
其实要不是春运的卧铺真的不好买,他还真挺想一起坐着火车慢慢摇回去的。
平稳的火车上,要吃的有吃的,要风景有风景,还有楚夏还有床......
想到这儿,陈一鸣悄悄扇了自己一耳光,大白天的yy什么呢,这必然有朝一日的事情能不能有点出息。
回到宿舍,到处都是游戏的吆喝声。
他自己的电脑也被周超占用着,跟陆翀、刘嘉义他们战做一团,气氛火热。
陈一鸣也不好就把人叫起来,干脆走到阳台,给王兵打了个电话,出门办个事。
......
聂各庄。
驾校训练基地旁边,一条小马路左右各有一排小民房,低矮,破旧,好在砖头砌得扎实,又是平房,不用一下雨就去拾掇瓦片,倒也能遮风挡雨。
其中临头的一间里,正传出一阵阵悦耳的歌声,童声清脆如泉水叮咚,令人心旷神怡。
院子里,老贺坐在一把小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脸上的褶子笑起来比沙县小吃蒸饺上的还多。
小姑娘不过七八岁大小,扎着双马尾,明眸皓齿,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煞是可爱。
她站得笔直,伴随着口中的歌声,脑袋左摇右晃,一曲完毕,她甜甜又怯怯地问道:“姥爷,我唱得好不好听啊?”
等到老贺笑呵呵地说着安儿真棒,小姑娘才像小蝴蝶一般扑进了老贺的怀里撒娇。
老贺从衣服包里摸出一个漂亮的发夹,“安儿,你看这是什么?”
安儿睁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姥爷,这是给我的吗?”
“哈哈,姥爷想戴也戴不了啊!”老贺笑呵呵地理了理安儿的头发,“姥爷给安儿戴上好不好啊?”
“嗯,谢谢姥爷。”
砰砰砰!
急促的砸门声响起,老贺刚抬起的手放下,把发夹朝安儿手里一放,“安儿先进屋去。”
看着安儿拿着发夹乖乖走了进去,老贺才应了一声走向了大门。
他没瞧见,里屋的窗户边,悄悄探出了一个担忧的小脑袋。
从门缝里瞅了一眼,瞧清楚来人,他才皱着眉头打开了大门。
大门外,是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嘴里叼着烟,腰间别着根铁链子的年轻人。
老贺一打开门,他就伸手将老贺朝旁边一薅,一步跨了进去。
小花毛站在院子里,大马金刀地往老贺刚才坐下的椅子一坐,“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房子涨价了!每月多交三百。”
老贺眉头一皱,“刘小兄弟,这事儿恐怕不合适吧。”
“老子是房东,你是租房子的,老子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你爱住就住不住就滚蛋!”小花毛叼着烟,昂着头,神色嚣张。
老贺搬了个小木桩,坐在小花毛的对面,放低了姿态道:“这涨价归涨价,但也不能三天两头乱涨吧!现在市场经济了,有这个道理吗?”
“也是这个道理。”小花毛嘿嘿一笑,“那你把合同拿出来啊,要是合同上写了,我转身就走。”
老贺神情一滞,他哪儿有合同啊!
当初“闺女”难产走了,老贺带着襁褓中的安儿因故流落这边,是小花毛刘军的老爹刘老头把房子租给他们的。
刘老头手上也有点,又听说了老贺的事情,心中佩服又不忍,就收了个稍便宜的价格,约定好只要他们继续租,这房子就不涨价。
两人手写的合同只签了一年,后来老贺每半年交一次房租,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原以为就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没想到刘老头的儿子刘军成年之后,跟着一帮混混瞎混,把家产败了不少,也给刘老头气倒在了床上。
老头一气之下捂着棺材本断了刘军的经济来源,刘军不知受谁的撺掇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儿的租金上了。
老贺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露出讨好的难看笑容,“刘小兄弟,抽根烟。”
小花毛刘军嫌弃地看了一眼老贺手里的点儿八,但还是接了过来,最近手头紧,买烟的钱都够呛,多一根是一根。
毕竟要是逼急了连纸都敢抽。
老贺陪着笑,“刘小兄弟,你看啊,我虽然没合同。但是你前些日子过来,不是已经把未来半年的房租都给收了嘛,至少这半年总不能涨价了吧。”
这下轮到小花毛刘军神色一滞了,他愣愣地想了想,tmd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那之前来要钱的时候谁能想到这一出呢!
可是,今天要是要不来钱,欠三儿哥的钱隔夜一滚就又是好多了啊!
想到这儿,他把心一横,随意道:“这简单啊!你把每个月加的三百补上就行了啊!半年一千八,拿钱来!”
老贺愣了,“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
刘军一声冷笑,“这是老子的房子,老子就是道理!给不给,不给就给老子滚!”
他料定了老贺带着个小拖油瓶,在这寒冬腊月,马上就要过年的时候,断然没地儿去,只能任由自己拿捏。
老贺腾地站起,冷面寒光,怒火升腾。
刘军被这种眼神一盯,下意识就有点缩脖子,旋即反应过来,这就是个没了牙的老虎,怕他个卵,他冷哼道:“怎么?还要打人?当这左右街坊吃干饭的?你还想不想在这儿住下去了!”
老贺气势一泄,慢慢地坐了下去,他不敢动手,一动手就只有被撵出这儿的份儿。
因为他是个外人,刘军再混蛋,也是这儿看着长大的自己人。
原本这些年他也勉强存了些钱,但抢救大闺女,养活小安儿,花销都不小,不久前,小安儿又生了一场大病,就几乎给他掏干了。
现在手上也就剩个两千多块钱的存款,这是准备留着过年给小安儿买身新衣裳,置办点年货的。
所以,他沉声道:“我去找你爹说。”
“我爹病了,我们家我说了算!赶紧的,给钱!给了钱,让你过个安生年!”
“没钱!”
“我再说一次,给钱!”
“没钱!”
“给脸不要脸是吧!”刘军腾地站起,一脚踹在老贺身上,给他踹翻在地上,“不给钱,今天就给老子滚出去!”
“不给!就不给!你是坏人!不许打我姥爷!”
安儿一下子从屋里冲了出来护在老贺的身前,恨恨地看着刘军,大大的眼睛里,泪花已经在打转。
刘军不耐烦地把安儿朝边上一推,安儿顿时摔了个屁墩儿,老贺终于动了真怒,一下子站起将安儿扶起护在身后,“你再敢动安儿一下,老子跟你拼命。”
刘军被老贺的凶相吓到了,嘴上却依旧强硬道:“来啊,看你进监狱了,这个小女孩怎么办?我的兄弟们一起帮你照顾照顾?”
听了这种浑话,老贺终于忍不住了一拳将刘军撂翻在地,身形瘦削的刘军敌不过高大威猛的老贺,哪怕这个高大威猛只是曾经也不行,只好捂着腮帮子叫嚣,“你给我等着!”
正要夺路而逃,一阵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尖厉声音想起,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正正好地停在了小院的大门外。
王兵快步下车,打开了车门。
一个笑容满面的年轻人走了下来,瞧见这个架势,笑容迅速敛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