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寒沉吟半晌,道:“太极公身为盘龙教主……”
晋无咎大为诧异,往事历历掠过脑畔,暗道:“难怪夏昆仑称呼老爷爷作‘教主’,原来竟是盘龙教主,这么说,老爷爷也姓晋,难道……”
却不便插口询问,听卓凌寒续道:“……对盘龙峡谷的熟悉自选胜于我,我知道太极公怕我分心,这才话说一半,但如此一来我难免日思夜想,还请太极公坦言相告,倘若冰儿确能撑到我们相救之日,我愿听凭吩咐。”
晋太极长叹一气,道:“我在沈碧辰面前使出‘双生太极’,沈家认定冰儿出卖我教,令盘龙绝学流入丐帮,这是绝无可赦的大罪,冰儿这一入谷,等待她的便是‘十方盘龙镜’之刑。”
晋无咎失声道:“‘十方盘龙镜’!”
卓凌寒从未听过“十方盘龙镜”之名,见他神情惊恐,随之毛骨悚然,道:“无咎,那到底是甚么?”
晋无咎道:“我不知道,但我曾先后听任大哥、碧痕、玄炎说过,‘十方盘龙镜’为盘龙第一刑罚,曾因太过残酷而被封印,却被现任师尊大人解封。”
晋太极道:“不错,解封‘十方盘龙镜’之刑的,正是老头子我。”
卓凌寒如入冰窖,从头到脚不寒而栗,道:“太极公,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刑罚?”
晋太极道:
“盘龙六峰外实内空,中空部分叫作‘振音界’,正中立有‘盘龙玉柱’,为镇教之物。五丈高处有六面凸镜,围成‘六道盘龙’;十丈高处有三面凸镜,围成‘三花盘龙’;十五丈高处有一面凸镜,为‘太初盘龙’。‘太初盘龙’恰在‘盘龙玉柱’正上方,若将两者以绳丝相连,则恰好穿过‘三花盘龙’和‘六道盘龙’中心,合称‘十方盘龙镜’。”
卓凌寒道:“那便如何?冰儿呢?冰儿会在哪里?”
晋太极道:
“‘青龙殿’下设有三条通道。五百丈高处连通北、南上峰,为‘白虎阁’;三百丈高处连通西南、东北中峰,为‘朱雀阁’;一百丈高处连通东南、西北下峰,为‘玄武阁’。‘玄武阁’底部一条铁索垂吊,和六峰伸出的六条铁索在二十丈高处缠为一体,这其中悬空捆缚的,便是受刑之人。”
卓凌寒颤声道:“那冰儿,岂不是要在这二十丈高处,日晒雨淋三十日之久?她本已身受重伤,身子如何承受得住?”
晋太极道:“不是三十日,受‘十方盘龙镜’之刑的教众,每日子丑寅卯四个时辰打入鬼界地牢,其余八个时辰被七索捆缚,折磨七七四十九日,方才施以正刑,我们便要在下一步之前救出冰儿。”
不知不觉间,卓凌寒胸口大恸,道:“我,我怎能耽搁这三十日?我现在就要去救她。”
说到一半已声泪俱下。
晋无咎何尝不是救人心切?这时反而平静,走到身后轻拍他背,道:“小哥哥,我们先听老爷爷说完,若你还是决定现下便走,无咎一定和你共同进退。”
晋太极冷冷道:“要是你只想去和冰儿死在一块儿,那么随时可以出发,但你想要冰儿脱险,想要夫妻重聚,就非得与她一起熬过这三十日不可。”
卓凌寒道:“我想救她,我想救她,可是太极公,多这三十日,又于事何补?”
晋太极昂然道:
“‘十方盘龙镜’虽为本教第一酷刑,但多亏历时久长,十大护法会小心看护,不让受刑之人在四十九日间轻易死去,这才给了我们相救的时间,有老头子在,三十日后,凌寒你招式大进,可弥补修为之浅,大大追近你师父班陆离,沈碧辰再不是你对手,无咎则脱胎换骨,从此天下第一。”
晋无咎大惊,张嘴一时难合,道:“我,天下第一,怎么可能?”
脑中不禁浮现那位怪人的身影。
晋太极看出他的心思,道:“‘七星太极’虽当世无敌,但你出谷后处处机缘,换作是谁都无法速成,惟独无咎,只要你认为值得,二十日内便能有那汪沐阳的本事。”
晋无咎想起适才他那一问,道:“我认为值得?老爷爷是说,只要折寿就可以么?”
晋太极道:“还不止如此。”
晋无咎道:“无论付出甚么代价,无咎绝不退缩。”
晋太极默许微笑,心道:“无咎是我晋家血脉,我这试探多此一举,难的却是之后一关……”
卓凌寒听他将“折寿”二字说得轻描淡写,百感交集,道:“无咎,换作是我自己被擒,绝不会要你如此相救,但是……”
晋无咎道:“小哥哥,无咎只恨不能以性命换得小姐姐平平安安,如今能用区区几年阳寿救出小姐姐,更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这笔买卖无咎赚得大了。”
转向晋太极,道:“老爷爷,你尽管吩咐,我该怎么做,才能比‘太极’更强?”
晋太极道:
“并非比‘太极’更强,我教武学深信每个人皆有潜能,而‘太极’之高,恰恰不在灌输,而在唤醒,‘两仪’讲求速成,二十岁达至其它门派四十岁之境,所谓‘两仪’,本就是将蛮横之力强加给血肉之躯,这其中每一步,都令身体饱受摧残而不自知,常人在阳关道上走马观花,‘两仪’却在奋力奔行,可一入‘太极’之境,金木水火,阴阳相融,克得其和,尽为所用。”
又道:“这个以后再说不迟,凌寒,今日你去歇息,我先传授无咎入门知识,明日醒来,我再教你刚柔相济,拙巧并进,到时掌中含棒棒中含掌,包管你打得沈碧辰分不清东南西北。”
卓凌寒道:“是,凌寒一定尽力睡下,养精蓄锐。”
晋太极见他转身离去,又叫住他,道:“凌寒,我把你和冰儿当作我一双子女,为救冰儿,我才不去管它盘龙绝学落不落入丐帮手中。”
卓凌寒道:“太极公的意思是?”
晋太极道:“无咎有盘龙‘两仪’为根基,又有少林‘易筋经’为辅佐,‘太极’中有诸多关窍,对你来说太过凶险,无咎却能如履平地,但你内力精纯,根底牢固,掌棒双绝,先慢后快,又是无咎所不能及,这便是个人因缘不同。”
卓凌寒道:“太极公言重了,太极公为救冰儿殚精竭虑,凌寒岂会多心?”
晋太极点一点头,目送他隐出石门。
晋无咎道:“老爷爷,我曾听不止一人说过,盘龙内功和少林‘易筋经’不能共存。”
晋太极微微一笑,道:“这些琐事,我们得空再说,我先传你入门口诀,你好好听着。”
晋无咎道:“是。”
晋太极随地跪坐,见晋无咎依样,道:“莫家丫头教你盘龙‘两仪’,你身负‘易筋经’内功,却能制止经脉气流自然而发,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晋无咎听他提及莫玄炎,回想她离去时满是悲愤,惆怅暗生,嘴上却道:“玄炎说过,想学盘龙内功,便要先能跪坐。”
晋太极笑道:“盘龙内功修至上层境界,未必非‘足太阳膀胱经’不可,一根筋脉疼了,则换另外一根,其间道理殊途同归,对你更是如此,总之随你跪坐盘膝都是一样,我不过是多年下来,习惯了。”
晋无咎似懂非懂,听他这番言语与莫玄炎又有出入,心道:“老爷爷身为盘龙教主,比起莫沈两家自然又要高出一筹,有些地方玄炎体会不到原也正常,便如在玄炎眼中,任大哥说的那些也是乱七八糟似是而非。”
一想到莫玄炎,心口微疼,赶紧将思绪引开。
晋太极道:“大道,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未见气时为太易,气初为太初,形之始为太始,质之始为太素。元气未分,混沌为一,是为太极……”
盘龙“太极”总纲共二百五十二字,晋无咎并无夏语冰过耳不忘之能,强行默记,跟念足有十遍,总算一字不漏背将下来。
晋太极道:“今夜你只需将这段总纲印入脑中,便可安心歇息。”
晋无咎起初见他摆好坐姿,只道要学“太极”修习之法,谁知传完这二百五十二字又即起立,丝毫不涉及内功,道:
“老爷爷,我已能背得下来,你还能不能教我些别的?我体内有少林‘易筋经’,便连吃饭睡觉也不停歇,你教我一些心法口诀和运气法门,或许我在睡梦中都能自行修练。”
晋太极知他一心救出夏语冰,并未斥责,道:“这总纲背下来是一回事,悟出其中含义又是另一回事,要是你能融会贯通,等到‘太极’入体,运功时便不会被不必要的杂念打断思绪。”
晋无咎道:“其中含义……无咎只管死记硬背,没想那么多,这一大段话到底甚么意思,无咎确实不大明白,求老爷爷指点。”
卓府北侧有六院相同,地形极为开阔,晋太极走出几步,道:“你身负佛门内功,又跟随莫家丫头读过不少经书,我现下问你佛之精华何在,你可答得上来?”
晋无咎心道:“我急于练成武功,好赶紧把小姐姐救出险境,老爷爷却为何对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对晋太极心存敬畏,这些话只在脑中盘桓,未敢说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