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在家吗?”夏萌萌放下手中锄头和背篓,冲着院门朗声唤道。
院门猛然拉开,那女人一脸警惕的瞅了瞅夏萌萌,又看了眼夏萌萌脚边的雅儿,没好气的嗡声道:“又想来了害我家虎儿啦?你没事总登门是想干什么?!快走!这里不欢迎你!走走走!”
“二婶!你看这背篓里什么?”夏萌萌把身后的背篓往前拉了拉:“芋头!我在后山上挖的,我知道小孩子们都喜欢拿这个沾糖吃!你要吗?我留一半给你!”说着夏萌萌径直把背篓倒了个底朝天:“今天走运,竟然发现一颗野洋芋!我就顺手给挖了回来!”说着蹲下身来分拣芋头:“二叔干活还没回来吧?我听你家的石臼响了半日,二婶在家舂米呢?虎子呢?”
“你别假惺惺的!要不是你,虎子的手也不会烫着!你又那么好心,给我们送洋芋吃?”女人斜觑着夏萌萌一脸的不信。
“果然是娇养惯的女人,饭都吃不饱,还要吃什么洋芋?”女人继续抱怨,不想虎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一见地上的洋芋,立马大叫起来:“我要吃洋芋!我要洋芋!我要吃吗!”
女人忙把孩子搂到怀里,嘴里哄道:“好好好!虎子爱吃,娘明儿上山给你找!也是!家里的盐也不多了,你爹再不吃点盐,这活也干不起劲!”说着一声长叹:“谁知道这官盐什么时候来!”说着一脸愁苦的长叹一声。
“二婶这后山断不会再有,我母女这两日把后山翻了个遍,只找到这一颗!”夏萌萌说着把分出来的那一份,往女人脚下推了推:“二婶若是没空,赶明我给你弄些盐来!”
“谁要你的盐?!柴员外的盐明儿就到!你弄的那些个盐,让柴员外知道了,还不给收缴了?”女人又气又惧抬眼打量了夏萌萌:“走!赶紧走!”
“不!我要吃洋芋!我要吃!”虎子在女人怀里趁了趁。
“好了!你拿着吧!”夏萌萌说着已把剩下的一半扔进背篓,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盐的事你不说我不说,柴员外不会知道的!而且柴员外的盐,只怕是吃不起的!二婶你等着,明晚我过来给你送盐!”说着拉着雅儿出了院门,一径往自家走去,路上遇见两名村妇,本来正说的热闹,见夏萌萌从身边经过,忙低头缩颈的对视了一眼,一溜烟的跑回家中。
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夏萌萌有些奇怪,留神细听,却是下了雨,这也难怪,整日奔忙,竟连看天气的闲心也没有了!这可怎么是好,下雨了,想要熬煮食盐已是不能,那么答应二婶的食盐算是泡汤了。
这样想着,门前却传来了敲门声,夏萌萌一惊,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雅儿也跟着坐了起来,黑暗中呢喃道:“娘!雅儿这就起床!”
“没事!天还黑着,你且睡着,我去看看是谁在拍门!”夏萌萌说着便下了床,拉开房门,一股浓重的水气夹裹着寒风,激的夏萌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昨日送的芋头虎子吃了!”门口的江老二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夏萌萌抬眼看了看天,天光微亮。
“这点子玉米你拿着,种到北山坡上!”汉子将手上的布包递了过来,转身钻进雨里。
夏萌萌连忙唤道:“这样大的雨,二哥也不在家歇一日?”
“地里还有点活!”说着没进雨幕中。
夏萌萌揉了揉胳膊,抬眼看了看天,回屋穿好衣服,再回身时,天已放亮,房间里却仍是漆黑一片。
“娘!咱们去哪?”女孩扎了个羊角,挎着个小筐跟在夏萌萌身侧。
“这几天下来,竹林里的竹笋都让人拔光了,今日下雨,想来出了不少,咱们赶早掰了回来,回来煮过了穿起来,凉在厨房里。”夏萌萌说着回身正了正女孩头上顶着的口袋,虽不顶事,好歹也遮一点雨。
竹林里因着连着数日有人掰笋,早被踩出一条小路来,竹竿也被踩断无数,母女两人钻进竹林,蹲在地上四处寻找,新出的笋尖,身上冷湿一片,湿漉漉的发梢不时的有雨水滴落,若雨下得大时,身上便成了流淌的小溪,虽是湿冷却也不敢脱下米袋,只为能挡歇风寒。
夏萌萌所料不错,雨水让春笋越加的透发出来,因为没人争抢,母女两人所带的容器,片刻便已装满,两人只得原路返回,林外的土路,早已泥泞不堪,此时脚下的鞋子反倒成了累赘,且是衣装艰难怕有损毁,母女两人将鞋子抱在怀中,脚步踉跄着出了山路,女孩的脚早已划开一处,鲜红的血染在泥土里,转眼便被雨水冲淡了颜色。
母女两人匆匆将怀里的竹笋放回屋里,便又冒雨出门,想着把剩下不多的一段也收拾回来,一并收拾了,也好渡日。
夏萌萌不时的翻看着厨房里晾晒的竹笋,一声声的长叹,这雨连着下了几日,笋子已渐发霉,想要用柴火焙干,灶内却已无干柴!
夏萌萌止不住的心头后悔,最该备下的是柴火才对,可惜一切无法重来,看着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心里说着春天也是反常,怎的就有如此大雨?
回身看了看缩在身后的雅儿,夏萌萌越发的发起愁来,这孩子竟闹起病来,只昨晚便发烧了三次,也不知是因为被雨淋的缘故,还是因为脚上的伤口处理不当。
夏萌萌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薄被,将女孩揽进怀里:“雅儿!你知道你家里还有柴火吗?”
女孩摇了摇头:“二叔家有!”
夏萌萌回想了一下,猛的想起江老二院内的草堆,“嚯”的站了起来:“我去借!”
雅儿忙跟着站了起来,夏萌萌回身按住女孩,将被子给她重新裹好:“你先躺着,等娘回来给你烧水喝!”
雅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回身躺好,夏萌萌顺手关好房门,一头扎进雨里,一路不住的左右打量,果然沿着院墙一带,有不少人家都屯了草堆。
“二叔在家吗?二叔!”夏萌萌拍打着院门,急急唤道。
院门“吱嘎”一声拉开,一张苍白的脸露了出来,夏萌萌吓了一跳:“怎么才几日不见,二叔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老病了!”说着抖了抖肩上披着的衣服,走进院内,夏萌萌忙的在身后跟上。
“你要用去拽吧!”江老二指了指院内的柴堆。
“二叔怎么知道我来借柴火?”夏萌萌打量了一眼厨房门前那座高高的草山,心底羡慕不已。
“你家里没种田,前年积的柴草在北面坡上,只是也怕淋了雨没法用!”江家老二说着一脸愁苦的蹲坐在地上,手里拿了个柴草杆放在嘴边。
“二哥怎的没出去干活?”夏萌萌有几日没去地里了,看着勤快的江老二忍不住问道。
江老二抬眼看了看夏萌萌站起身来:“河道漫了,再有几日,只怕村子里也要进水了!”说着再次抖了抖肩上的衣服,进了里屋。
夏萌萌怔在当场,片刻后,默然转身,从草垛里抽了足够多的柴火,用草绳捆了,将身上的湿口袋搭在柴草上,往家的方向走去。
灰色的天空,被雨水打湿了,淅淅沥沥的淋个不住,远处河道方向,一道银白色的水平线,似有冲天之势,很快便要一泻而下。
夏萌萌从土墩上拔出插在泥土中的双脚,捡起不远处的柴草,继续往家的方向走着。
厨房里很潮,浓重的烟雾,呛的夏萌萌涕泪横流,好容易引燃的稻秸,转眼便又熄灭,夏萌萌自好重新引火,如此反复了很久,终于在夏萌萌小心翼翼的呵护下,一碗姜汤煮好了!
“娘!怎么有姜?”女孩端着碗,竟舍不得送到嘴边。
“你倒是比我还会过!”夏萌萌轻笑一声,转身坐到床头:“明天还不知怎样呢?喝吧!”
母女两人卷缩在被褥下,耳边听着外面的凄风苦雨,却始终无法入睡。
片刻,夏萌萌终于认命的爬起身来,到厨房再翻一遍干笋,把所有的存粮,在锅里炒熟了,分做两份收进布袋,一个交给雅儿保管,一个自己揣在怀里,回身看着破旧的土屋,心中虽有几分不舍,到底还把雅儿从床上喊了起来。
“雅儿!娘带你去京城!走!起来!”说着扶着一头散发的雅儿起身,看了看厨房里的干笋,也分了两份,两人各自装了,乘着雨停,忙忙的踏上了去往京城的小路。
“娘!村子会怎样?”站在山头雅儿止不住回头,望向山坳中的村落人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夏萌萌瞟了眼河岸,原本满溢出来的河水,此时正从一处豁口奔流而下。
“还会下雨吗?”雅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会!”夏萌萌伸手拉住雅儿滚烫的小手,义无反顾的往大山外走去。
在母女两人身后,河水终于按耐不住,汹涌着波涛,冲进村落。
很快,天空再次飘起小雨,不多会,那雨便有了倾盆之势,母女两人索性舍了头上的湿袋,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半腿深的泥泞中。
“娘!我…我头晕!”雅儿惨白着小脸,显然已到了极限,说着便瘫软下去。
夏萌萌忙把雅儿半拖半抱在怀里,拽向一旁的大树,找了个枝叶繁茂的地方稍作歇息。
“娘!你走吧!别管我了!我走不动了!”雅儿摇着一张惨白的小脸,推了推夏萌萌的手臂,夏萌萌抬头看向天空,神经质般的笑了笑:“不怕!娘等你!”说着摸了把脸上的雨水,蹲下身来:“来!我背你!”
雅儿顺从的趴到夏萌萌的背上,夏萌萌一咬牙站起身来,一步一挪的往东边天际放白的地方挪动。
“娘!要不你把我放下来!”雅儿虚弱的趴在夏萌萌的背上,夏萌萌脚下一个踉跄,两人齐齐摔到在地,在泥巴里撑了几次,方重新站稳脚步,夏萌萌双手拽住雅儿,好容易重新站稳脚步,不想被一骑快马,直接掀翻在地,因为雨水声音太大,直到那人到了跟前,两人竟都未能察觉。
马上的人被甩飞出去,落在不远处的泥潭里,一阵讥骂声随之破口而出。
待那人站定看清两人,方止住呼和,走回母女两人身边,拉住马的缰绳:“你们是渡口村的?”
“是!”母女俩人相互搀扶,瑟缩着身子,抬眼看向来人。
“那你们回去一趟,通知村民撤离!”说着将手上的缰绳往夏萌萌手中一抛:“喏!这匹马你们先骑着!我还有其他地方要通知!”
雅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夏萌萌嘴上轻笑:“长官!小女有病在身,我们好不容易从山下一路挣到这里,实在是已经寸步难移!”
那人皱眉看了看两人,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往两人来路上跑去,却见那马没跑出几步,便被泥巴陷住了马蹄,只在原地挣扎,夏萌萌母女两人默默的对视了一眼,继续往山外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