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里姓什么?!”柴员外在众人的扶持下,走到原先养鱼人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双手拍在膝上,皱眉凝思:“你家有几块自留地?”
“她家里姓江是吧?”柴员外指着塘中的母女两人问道,人群中有人连忙答道:“是!”
“你们这些个刁民!自留地就不用交租子了?!也不想一想是谁保的你们一方太平?!”说话间脸色一变,狠狠的瞪了一眼人群:“都给我识相点!今年咱们尽早完成上面的任务!别给脸不要脸,让我柴某人为难!”说着“哼”的一声站了起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水中:“你们母女今年也得把欠下的赋税补上!若不是看我柴某人的脸面,你们母女早被抓到城里卖进窑子!”
“那就多谢员外厚爱了!”夏萌萌站在泥水中,盈盈一笑屈了屈膝,柴员外一怔,这种农妇最是无知,本想恐吓一番,顺便卖个好,在这些人中竖立一些威信,没成想这女人如此识相,实在意外。
“只是农妇现在并没有耕种任何土地,这赋税应该是谁租种了,谁缴纳才是!”夏萌萌朗朗一笑,指了指脚下:“我母女两人在村中无法糊口,取这泥塘中,没人要的河蚌充饥,想来员外定不会责怪!”
“你没有种地,可还住在村子里,除了地租,这房屋所占地基,也是要缴纳赋税的!”人群中马上有人喊道。
“对!还有人头税!要交不起,趁早滚出这个村子!”妇人声音激愤,夏萌萌真不知,这具肉身是如何得罪这女人的。
柴员外本待要说些什么,不想被这两个妇人抢了先,脸色不悦的瞅了瞅那两个女人,女人忙往人群里缩了缩,试图避开柴员外的视线。
“大李家的还有陆秀家的,你可别说这话,上年还是大伙替你家求的情,怎么?刚吃了几天饱饭,这是要积极的给我们柴大老爷上供啊?”养鱼的汉子马上接口说道,一面含恨瞥了眼两人。
柴老爷顿时不乐意了,早有身侧的家丁上前一顿推搡:“叫你们爱说话,叫你们爱说话!柴大员外发话了吗?”
柴员外脸色不悦的瞅了瞅众人:“今年海上不太平,官府的赋税比往年只多不少,说不定还会提前征收年下这一季的租子!”说着一脸威严的清了清嗓子,故意停顿了一下,人群中顿时沸腾起来,柴员外见差不多了,方抬起双臂示意众人安静:“可是诸位乡邻与我柴某人如鱼与水!”柴员外拿手重重的指了指地下,见众人留神细听,颇为自得的接着说道:“所以我柴某人能看着众乡邻不管?!”说完摆了摆右手:“不可能的!所以大家放心!安心的种地!啊!乡里也好!县里也好,有我柴某人呢!”
“柴员外!”有人驱步上前,一脸哀苦的说道:“可不敢再加租了,我们家实在是交不起了!”
“我说老陈头啊!你这也太懒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摸混!?我看你们家的赋税得加,得重重的加!”柴员外挽了挽袖子,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这样!我让大刘每天来监督你,每天的活不干完,不准回家!这你要是交不上,我才替你说话!”说着一甩袖子,指了指身侧一名汉子:“你留下!以后就由你负责督促村子里的农事,要完不成任务,我可拿你试问!”
“可…柴员外不是我不干活!我是…”那中年农夫还欲说话,只见那柴员外大手一挥:“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说着长袖一甩,往塘沿下的小路上走去,那中年汉子还跟在身后分说,那员外却直接走到一颗树下,那里正栓了一匹马,有仆人忙解了牵到员外面前:“好了!都留步吧!不要送了!赶紧干活!耽误了农时,可是对不起国家!那就是造反的事!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们!”
“员外!”人群中不时有人想说什么,那员外权做不知,自顾骑到马上,打马跑向来路,村民还欲拦截,早有家丁恶神般阻住去路,那被唤做大刘的家丁,更是拿出了皮鞭,站在众人之前,猛的挥动皮鞭抽向众人,人群一哄而散,各自长吁短叹去了!
夏萌萌见众人纷争不下,早领了女孩背了背篓,从另一条路回到了家中。
母女俩人双双动手,不多会便把那些硕大的河蚌收拾出来,用清水反复洗净,又用剪刀踢出泥污、切开,用食盐抓搓几遍,只待中午炒过下饭,一时又想起家中食盐不多,想着此地偏僻,道路不通,不见得有卖货郎经过,说不定此处有盐井或是盐碱地可以提炼,想着忙唤过女孩细细问明,果然在后山有盐地,趁着时辰尚早,忙跟女儿背了盐土回来。
用清水反复搅拌,稀出盐分,又用粗布、石子、棉花,依次滤出盐水,待水澄清后,直接下铁锅熬煮,待水分完全蒸发,锅底沉淀的便是食盐,拿瓦罐盛了,慢慢食用。
忙完这些,已是日暮时分,想要去麦地已是不能,只能等天明再说,母女两人拿上午备好的河蚌炒过,奢侈的吃了顿白米饭,便忙忙的就寝,只待来日去捡麦地里的野豌豆。
一夜无梦,夏萌萌睁开双眼,天已放亮,村子里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忙伸手推了推身侧的雅儿,雅儿一骨碌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一脸迷茫的看着夏萌萌。
“快起来!去地里找豆子!”夏萌萌一面整理衣服,一面伸手去抓木梳。
“娘!我们交不起租子,会被赶走吗?”雅儿一面下床找鞋,一面开口问道。
夏萌萌闻言手上一顿:“不知道!到时候再说!”说着一把拉过雅儿的肩膀,三下五除二的扎了个马尾,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快走吧!”说着急步跑进厨房,摸黑从锅里抓过昨晚留在锅里的饭团,塞了个在雅儿怀里,母女两人便匆匆的上路上。
“娘!我们干嘛这么早?”女孩嘴里塞着,用野菜和着米饭蒸的饭团开口问道。
“早吗?你看!”夏萌萌指了指村路,果然村里的壮汉们正急急跑向自家农田,几名壮汉拿了皮鞭守在村口。
不多一会,江家二叔便也跑到了跟前,那中年汉子见母女俩已在路上,也是一愣。
“二叔!”女孩忙轻声唤道,汉子脚下一顿停住了脚步,三人默不作声,一路往麦田而来,夏萌萌母女在麦田里拔野豌豆,江家二叔除草,一块地拔完,已是日上三竿,夏萌萌指了指旁边的麦田:“雅儿,我们把这块田里的弄完再回去!”
“老三家的,快住手!”江老二直起身来唤道:“老潘婶不好说话,你还是在我家地里拔吧!”
话音未落,一个老妇人从田的另一头冒了出来,笑嘻嘻的打量着夏萌萌母女:“没事!你要拔就拔!没事!你拔吧!拔吧!”边说边抬手。
夏萌萌低头轻笑,果真弯腰拔了起来,雅儿见夏萌萌已经拔了,也跟着钻进了麦地,这里老潘婶跟江老二默默的对了个眼神,各自散开。
“娘!二叔跟老潘婶好像有点不对劲!”雅儿悄悄的拉了拉夏萌萌的衣角。
“好了!我的好雅儿!干活吧!不然晚上可就没饭吃了!”夏萌萌故作轻松的扶了扶女孩的肩头,心头却是无比的沉重,片刻摇了摇头,冲雅儿甜了甜一笑:“雅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大伯住在哪呢?”
“什么大伯?雅儿只有一个大姑!”女孩眨动这一双天真的大眼睛,不解了看着夏萌萌。
“那…大姑呢?”夏萌萌想了想接着问道。
“死了!”
“那你爷爷呢?”
“死了!”
“奶奶呢?”
“也死了!”
“那…你外婆呢?”
“不知道,雅儿没见过!”
“你娘就没带你见过你外婆?!”
“没有!雅儿不记得!”小女孩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头。
夏萌萌一声长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找到雅儿的外婆,把这孩子托付给她才好,这地方是没法呆了!
想着,夏萌萌扭过头,继续手上的活,一时又试探着问道:“那你娘就从来没跟你提起过?比如你外婆家住在哪?长什么样?”
雅儿抬起头来看着夏萌萌,茫然的摇了摇头,看来此事急不得,夏萌萌一声长叹,手下发狠,狭长的豆荚很快装满了箩筐。
把收来的豆荚用清水洗过,倒进铁锅,注入清水没过豆荚,洒上食盐,煮沸便可,虽也曾想放些八角之类调味,但眼下条件有限,也只得放弃。
看着雅儿吃的欢快,夏萌萌由衷的笑了起来,跟着捏了一个豆荚放进嘴里,豆粒虽小,却也清甜,且是生嫩,只是充不得饥,怪不得那些农人不要,若在这些微小食上费事,断然难以养活一家人,想着夏萌萌沉重的叹息一声,穿越过来已是几日,每日的都为了果腹而奔忙,却是所获寥寥无几,若无存粮度日,母女两人只能挨饿。
踯躅了片刻,夏萌萌猛的站起身来,却因小腿的酸胀,险些摔倒,扶着门框缓了半日,方直起腰来。
雅儿见夏萌萌一脸痛苦,忙放下手中的瓷碗跑了过来:“娘!想是风寒病又犯了,快回去躺一躺吧!”
“不!”夏萌萌一把推开雅儿,抬眼看向硕大的场院,心底默默盘算若能种些蔬菜水果也好,转念一想,家里的存粮已然见底,若无主粮,便是能种上蔬菜又能如何?
“雅儿,你知道这后山上还有什么出产没有?”夏萌萌边说边往身上背背篓,手上拿了铁锹,准备去后山碰碰运气。
雅儿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没有!”
“竹子!”夏萌萌猛的一拍大腿,想起后山有一片竹林,若能拔些竹笋,晒干了储存起来,也能再支撑一些时日。
母女两人锁闭了房门,刚走出场院,便与一人迎面对上,夏萌萌忙拉住那人:“老潘婶你看,这是在你家地里摘的豆子,你也尝一尝。”说着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把递了过去,老妇人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含笑点了点头。
“怎么样?”夏萌萌一脸期许的看着老妇人:“我就是想求你,把家地头的那块荒地让我,我先抓紧种点东西,不然你看这孩子,也要跟着我挨饿!”
老潘婶听了,把手上的豆荚一扔:“若是往年我也能让你,可是今年的赋税又加了,我正寻思着把那地整出来,种上玉米,那地在坡上,公家那不做数,我家也能多口口粮不是?”说完便要离开。
夏萌萌含笑看着对方背影,突然高声喊道:“老潘婶!你家没有盐了吧!?我们母女昨儿刚煮了一锅,你且等着,我给你拿点!”说着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老潘婶张了张嘴,本待拒绝,脚下却已站住,不多会夏萌萌的手里便抱着盐罐跑了出来,往老潘婶手上一放,雅儿见了依到夏萌萌腿上,眼巴巴的看着老潘婶,拉了拉夏萌萌的衣角:“娘!”
“没事!”夏萌萌拍了拍腿上的小手,含笑道:“潘婶按说这荒田该有三年的免租,可今年不同往年,这租子还不知道怎么收呢?别到时白费了工夫,倒让柴员外多了份收益!”
老潘婶一听果然沉吟了起来,片刻猛的抬头笑道:“你说的也是!”抱着手上的盐罐看了看:“这盐你费了不少功夫吧!回头我让当家的送你一升的小麦吧!至于那地,我们各种一半,你看怎么样?”
“好!”夏萌萌点了点头,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