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5月,第一个儿子出生,取名吴法。
“这个名字太难听了,我可不乐意啊!”刘知恩一边叠着宝贝儿子的衣服一边含着笑。
“我想好了,这辈子最少要当三回爹,以后取名就叫吴法吴天吴敌。”吴木匠一边逗着吴法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吴法吴天又吴敌?你是故意气我对吧?”刘知恩没好气了。
“法,未来国家要以法治国。天,我们要对上天有敬畏之心。”吴裕明还是笑。
“那敌呢?是要生个儿子当敌人吗?”刘知恩也忍不住乐了。
“看你瞎说,你看我们老吴家族里边哪个不尊师重孝啊?无法无天都有了,无敌是顺带的嘻嘻嘻。”
那榆木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还挺有喜感了可能是婚后小俩口恩爱有加,吴裕明接的木匠活又多,事业与爱情双丰收的成果吧!
“三个?想得美,你自己生去。”刘知恩嘟嚷着嘴半开玩笑的应道。
“祖父说了:咱老吴家三十年前是地主,只要有人,三十年后还得当地主。”吴木匠嘿嘿的笑。
吴法每天哭声震天,爷爷到村里每个路口张贴“天苍苍,地茫茫,我家有个扯皮王,过路亲友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光”。这小伙整天喜怒哀乐表情丰富异常,哭的时候大家都说像谁欠他钱不还一样伤心,笑的时候吧,还真是搞不懂他是不是在谈恋爱?村里人都说这家伙长大了肯定顽劣得很。
吴法是个导演,天生的。
有一天爸爸在外做工回来,吴法一个人玩得也欢,爸爸突然从口袋里神神秘秘的拿出一点东西。
“儿子哎,你看爸爸给你带什么了?”吴裕明得意洋洋。
“麻花。”吴法左手接过吃的心花怒放。三秒不到吴法看着自己的右手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只有一个!”
表演要开始,眼泪准备流。
“今天没有了,改天爸爸给你带两个好不好?”
“不好。”吴法抗议。
吴法一看他爸这副神情心里开始不淡定了:“上回你说给我带两个,今天又只有一个,爸爸骗人!”说完只见他将麻花往地上一扔以示宝宝不开心。
“对不起,爸爸忘了,下次一定带两个好不好?”说完吴裕明伸出小指,“我们来拉勾。”
“不。”哭声震天。
“又扯皮了?男子汉可不能轻易掉眼泪哟。”
“儿子,爸爸错了向你道歉,不要哭嘛。”
“今天一整天没见到爸爸,有没有想我啊?”
这家伙是不是一天没流眼泪了心里不痛快?
好说歹说就是安慰不好,吴裕明气不打一处来。
“给你带吃的还嫌少?”他一气之下从地上捡起麻花就往自己口里塞,狼吞虎咽几口吃下,“让你哭,我让你不乖,我让你没事找事……”
哭,吴法式哭腔犹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尽,凝视银河落九天。那充满磨性的哭功犹如谢逊的狮吼。
刘知恩从厨房走出来。
“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天天流眼泪成何体统?”刘知恩也知道小孩从小得教。
吴法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大事不妙,爹娘这回是动真格了?
“不准哭。”刘知恩再一次下达命令。
可哭这件事儿哪能说止住就能止得住的?即使不放声高歌那起码也得抽泣几声意思意思一下吧。
“怎么还哭?”吴木匠是个急性子。
“是眼泪自己掉地上了呜呜呜!”吴法边抽泣边往地上一指,这时候的他说话口齿都还不算清晰。
这,就是两岁的吴法。
木匠和刘知恩各自转过头去实在是忍不住偷笑。
“那我就原谅你吧,我也看到眼泪是自己掉到地上的。”吴裕明一本正经。
本故事就此告一段落。
吴法有一个姑姑,吴家阵营里重要的一员。小学时候填表,家庭阶级成份一栏必须得写“地主”,那时她心里的滋味真是五味杂陈。到升初中的时候老师说改革的春风已经刮进我们这个小山村了,那栏目里要么写工人要么写农民,可她姑姑偏要写地主,而且执意不改,大有“我是地主家的子女我骄傲”,气得老师直跺脚。
有一天姑姑带了两包黑糖给吴法,用温水一泡黑黑的颜色甜甜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味了。
“世界上还有这般美妙的东西?真是爽歪歪呀!”
这几天吴法窝在家里除了泡糖水喝就是泡糖水喝。
有糖水喝的这几天吴法还真是忘了哭是什么滋味,没过几天黑糖泡完了,那没事干了总得找点乐子吧,我吴法哪是那种闲得住的人哩?
导演做久了就客串一下演员,没题材就自由发挥得了,干脆来个自导自演吧。
吴木匠正在家里干活。
“爸爸,我要喝糖水。”吴法跑过去拉着他爸爸的衣袖说道。
“刘知恩,你儿子要喝糖水了。”吴木匠干活的时候可不喜欢人家打扰,特别是这个没完没了又不好惹的儿子,“去,找妈妈。”
很快刘知恩端上了一杯水。
“这不是糖水。”吴法抗议。
“这也是糖水,白糖水,更好喝。”刘知恩忙解释。
“不是,哼。”吴法气呼呼的大叫,“这是井水,没糖的。”
“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好甜的。”刘知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
“不是,你骗人。”吴法不依不挠。
“你怎么就长成这副欠揍的样子哩?我正在喂猪可没空理你。”刘知恩放下杯子转身就回猪圈了。
心里不爽哭来宣泄!那是吴法的至理名言。
好久不哭怎么也得练练嗓子,要不然技术含量落伍了可不成。说时迟那时快,惊天地泣鬼神的狮吼功和着震天的哭一浪高过一浪。
吴裕明放下手里的活忙跑过去安慰。
“我的傻儿子哎,这个白糖水是爸爸昨天晚上特意给你买回来的。”吴裕明蹲下来帮吴法擦眼泪,“喝一口看甜不甜?”
“你说我是傻儿子,我不喝。”吴法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副无赖的痞子样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是是是,你不傻你不傻,是爸爸傻,爸爸说错了噢。”吴裕明端起杯子呡了一小口送到吴法的嘴边接着说道,“好甜,不信你尝尝,好好喝哟!”
“你喝过的我不喝。”
“嘿,你小子缺哪根筋了?”
“你说我缺根筋!呜呜呜……”
那混蛋还真是来劲了,吴木匠气不打一处来,头上开始冒青烟,他干脆脖子一仰将糖水一饮而尽:
“找渣是吧?爱哭是吧?今天老子非得让你哭上一整天。”吴木匠起身也懒得安慰,“今天不让你小子一次哭个够,老子跟你姓。”
“你跟你儿子姓?那不还是一副德性,要不改‘刘’得了,跟老娘姓。”刘知恩笑得合不拢嘴。
“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幸灾乐祸,看你生了个什么东西!”吴木匠余怒未消。
“嘿,怪我啦?你不吴法吗?不吴天吗?这回长见识了吧!”刘知恩还在笑。
“这跟取名字没什么关系,都是你们老刘家的基因不行。”
“没空跟你扯,有本事把你儿子治好。”刘知恩说完转身走开。
性格是遗传的,他祖父传给了他爸,他爸也一字不漏的赏赐给了吴木匠,如今吴法也是如此,反正他们祖孙几个都这样,一根筋。
不会吧,我在哭他俩还在打情骂俏,拿我寻开心吗?这还了得?吴法往地上一躺,从前门开始滚到后门,从左墙滚到右墙,又开始了那感动天感动地节奏,大半个小时不打算停下来,就是一直哭一直哭,那小子肺活量可真不是盖的。哭得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吧!吴法由哭变成了泣。
这可不行,吴木匠一声呵斥:“接着哭!”
吴法又开始去表演,这回是原地打滚,大半个小时又过去了,吴法每当快要停下来的时候吴木匠赶紧在吴法头上敲两下,“不要停。”
花儿为什么那么红?胜利哭声为什么那么嘹亮?
我感动天感动地就是感动不了你!来来回回大战数个回合,吴法也是没辙了,只见他屁颠屁颠的从地上突然爬起来用袖子往脸上一擦,笑嘻嘻的对吴木匠说道:
“爸爸,不哭了好不好?”
“还早哩,怎么就不哭了?”
“我想出去玩。”
“那有什么好玩的,哭才是最好玩的游戏。”
“那下次再哭吧。”
“下次?还是不要了吧,今天一次哭个够嘛!”
“不哭了。”
“那今天不哭完,下次也不准哭喽。”
“好……”
吴裕明见吴法那滑稽的表情,泪水未干鼻涕经过衣袖来来回回的擦,在脸上早已成了一只花蝴蝶,样子好气又好笑,他大手一挥说出一个字:
“滚吧”。
哦不,这是两个字。
“回来。”只见刘知恩在后头喊,“洗把脸……”
吴法呵呵的笑,拍拍屁股180°转身,一溜烟不见了。
别小看就这么个帅气的小动作,很屌的,自己编剧自导自演,实力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