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微弱的月光透过重重迷雾洒在寂静的荒野上,昏光中燕西行独立在半空中,一丝血痕挂在嘴角,脸上是无限落寞。杀死夜魔并不能叫他高兴,这只是他必须要做的的事,为了魔教,也为了那些宁死不屈的魔教弟子。
夜魔庞大的魔元一直在他掌心连续爆炸了几个时辰,即使强大如他也被这经过天魔附体的强大力量所震伤。他不愿意夜魔爆体前那强大的能量摧毁这亘古不变的荒原。这边荒原保留着数十万年前的容貌,在这浊世间印证着往日悠久的岁月。这片荒原更是魔教的发祥地,魔教就是从这一片蛮荒中走出来,艰难的存在着。
胡不归早已飞身来到燕西行的身边,他想将自己的真元燕西行体内,却见燕西行手捏着不断爆炸的魔圆球摇了摇头,道:“小胡,你的道家真元只会加剧魔气的爆炸,我应付得来,你不必担心。”终于,爆炸停息了,燕西行身子一晃,身子虚弱的向下飘去。
胡不归一把扶住了燕西行,急道:“老头子,你不要紧吧!?”
燕西行摇摇头道:“我没事儿,孩子,你陪我下去走走。”说着顺势落在草海之中。月光暗淡,天星无踪。一阵潮湿的气息在草海上蔓延着。
胡不归跟在燕西行的身旁,就像多年前两个人衣衫褴褛的走在风雪里,一阵熟悉的感觉同时涌上了两人心头。燕西行望着无边的草海,缓缓地道:“孩子,这些年难为你了。”
胡不归眼眶顿时湿润起来,他道:“我四处寻不到你,就跟着小桌子他们上了青城山,我师傅天痴真人对我很好,像你对我那般好。可我心中总是惦记着你。当我学会了道法我就总是想:如果你在可就好了,我再也不会让人家欺负咱们,我要让你天天都要有酒喝,有肉吃,让你快快活活地活着。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魔君,什么大英雄,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肯替我挡着狗子撕咬的老头子!”说到这里,一颗久违的泪水吧嗒滴落在脚下地水洼里,漾起一阵细碎的涟漪。
燕西行心头一热。拉着胡不归的手道:“孩子,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厉害却叫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吧。我这就细细于你道来罢。在捡到你之前。我遭人暗算一身功力尽毁,若不是靠了它,只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了。”说着拍了拍胡不归腰上的那个肮脏的破酒壶。
胡不归道:“我在青城山后山的一个岩洞里发现了一些铭文,我知道你是被梵天谷的秦美云和正教各大门派所害,但那时我并不知道这魔君就是我家老头子,我只觉得这个魔君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堪称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却不知道你这酒壶还有什么神妙之处?”
燕西行苦笑道:“什么好汉子啊!你腰上的这个酒壶世俗称它为炼妖壶,其实它是来自上界的宝物,名为天魔樽。据称是大神魔所使用地器物。我当年将身子隐入这天魔樽中,逃过了一劫。待出来之后却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加之我心灰意冷,也不愿意再回魔教,就此浪迹天涯。
就在我感觉了无生趣的时候却遇上了你。那是在蜀中地一座荒山里,你那时候是那么瘦弱,像一条可怜的小野狗,在荒野中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叫我震惊的是你这小小婴孩儿竟然有着强烈的求生**,你缓缓的爬向一个小水坑。只为了喝上一口那浑浊的脏水。我心道:连你这般一个弱小的生命都不甘自弃,我燕西行难道不能活着?也不知是出于何等心思,我收留了你。至此咱们爷俩一起浪迹天涯,只恨那时我功力全失,又是沉浸在往日伤怀中。却叫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
眼见着你一天天长大,我也逐渐宽慰起来。谁知道就在此时,老天爷又跟咱爷俩开了个玩笑。那日你去外面设置捕猎陷阱,我想试着恢复些功力。谁知道我刚刚按照修行的心法修炼,就莫名奇妙的被这天魔樽吸了进去。这天魔樽内有个极大的魔结空间。我便是被吸到了那个魔结空间之中。当时我身上只有一丝隐约的魔元,却哪有能力出得了这天魔樽,莫说出来,便是外界的一切都与我切断了联系。
被困在魔结空间中。我反倒静下心来,潜心修炼。这天魔樽果然是上界神物。我在这魔结中修为进展神速,不过短短十年,我竟然快要恢复到往日的修为。终于有一天,我感知到天魔樽之外的事物,我施展天魔眼向外窥探,第一眼就看到了你。那时候,你坐在青城山临崖一颗古松上神情落寞,却依旧是小时候那副猴子像。”
却见胡不归跳将起来道:“我若是猴子像,你便是老猴子像,咱爷俩总之是一样的!啊呀呀,原来是你在窥视我啊。我说总感觉被人窥探,却又寻不到人迹,却原来是你啊。那你当时为何不出来见我呢?”
燕西行笑道:“若是能出来我自然就出来了,当时我的修行正值一个瓶颈,冲过去就是另一番景象,冲不过去,或许就会葬身在这天魔樽中,你说我敢妄动吗?还好你小子念及旧情,不肯丢掉这个看似肮脏破烂的酒壶,所以咱爷俩其实一直都在一起呢。自从我可以施展天魔眼之后,我便一点一滴的知道了你的状况。起先我很震惊你竟然加入了青城派,但见你师门对你很好,也便释然了。
我本想在功成圆满之后再出来与你相见,却不料你这胆大包天的小子竟然惹上了实力远胜于你的夜魔,害得老子被迫提前出关,在夜魔的铁拳下救下了你小子,而后借助天魔樽遁去了。你这小子这番拼命却害得我又多修炼了些时日,这才功德圆满。”
听到此处,胡不归不由充满感激的望向燕西行,他知道在瓶颈期强行出关要冒多大的风险,轻则一身功力付之东流。重则神形俱灭,却并非是多耽搁几天这么简单。燕西行甘冒如此奇险,确是对他恩重如山。
只听燕西行又道:“我帮你调理了内息之后,待你伤势稳定便将你放在西湖之畔,便去寻了个僻静的所在,闭关修炼。直至功成,这才出关。一出关恰巧遇上陈天仇,我便命他尾随与你,我自己却因为要处理一些俗事而去了趟青城山。待我将事情办完,与陈天仇回合。才知道魔教余部已经退避到这魔岛上了,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咱们虽不是亲生父子,却情同父子,你这小子似乎命中注定与我有缘,在这魔教圣地终于叫咱爷俩重逢了。”
胡不归道:“老头子,我在咱家墙上写的字你可瞧见了?”
燕西行哈哈大笑道:“老头子,我去青城山了。你来找我吧!请你吃肉喝酒!”他却是在重复胡不归当年幼稚滑稽的留言,但这留言却也显露了胡不归一片真心。
胡不归道:“那还不是怕你回去看不到老子着急嘛,有甚好笑地!你这个坏老头!”
燕西行一生被人称为大魔头,魔主,魔君,盖世英雄,这坏老头的称号却只有从胡不归的嘴里听得到,不由地笑道:“好啦,儿子,咱爷俩回去吧。我那帮徒子徒孙也该等急了。”说着拉了胡不归的手向回飞去。
片刻过后。当两人在圣山魔王殿前徐徐降落时,只见梅轻雪、张富贵和陈天仇正焦急地在大殿门口踱步。而山腰则跪满了迎驾的魔教子弟。燕西行向众人一挥手,道:“众魔教弟子听令,时候不早了,各宫分别在各别馆中歇息去吧!”
山上群雄高声道:“多谢魔君体恤!”
却听陈天仇道:“魔君。那些追随夜魔的叛徒该如何处置?”
燕西行侧过脸来,问道:“什么叛徒?夜魔已死又何来追随?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歇息去吧,我要与我儿子媳妇开怀畅饮了!”说罢牵了胡不归和梅轻雪的手,大踏步走进了魔王殿。在他身后,跪成一片的是那些跟随夜魔前来的巫冥宫和魔刀堂的弟子。此时人人眼中含泪。却没想到魔君这般气度恢宏,只轻描淡写地便赦免了他们的叛君之罪。心中感激与钦佩实在是无以复加。又想起那些个不肯屈从夜魔而惨死地子弟,不由得一阵羞愧难当。年轻一辈的魔教弟子这才明白:得遇这般魔主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
却说燕西行一手牵着胡不归,一手牵着梅轻雪径直走进了魔王殿。陈天仇拉着张富贵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他那一句儿子媳妇却叫梅轻雪一张粉脸又自绯红起来。胡不归这厚脸皮自然不觉有异,兴致勃勃地跟着燕西行跨入大殿。只见大殿中央一尊威武雄壮的神像雄踞在神龛之中。只见他手持一柄宽脊宝剑,怒目圆睁,神像极具动态,便像是活的一般。看那宝剑形貌却与燕西行的天魔剑一般无二。
燕西行道:“这是大天魔神像,你们从道不同,却不需要拜地。”说罢引着众人走向后殿。胡不归本来就生性洒脱、胆大妄为,连他三清天尊的仙臀都摸过了,更不在乎拜不拜这魔教天神了。只跟着燕西行来到后殿一处宽敞的所在,坐了下来。此时已经陆续有魔教弟子将酒菜布置妥当。
燕西行举起酒樽道:“昔日都是你小子给老子偷酒喝,今天我也请你喝个够!”想起往日胡不归幼时为了给他偷酒,可挨了不少的打,燕西行心中一涩,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胡不归笑嘻嘻的咕咚把酒喝干了,道:“老头子,我现在可是能喝的紧呢,却不知是你先醉呢,还是我先醉。哦,你这宝贝酒壶我可不敢再要了,你还是收回去吧。”
燕西行眼珠一瞪道:“你小子何时学得这般的俗态?不过是一个物件罢了,老子却还要它做甚?陪老子再喝一杯!”说着又是一杯酒落肚。胡不归哈哈一笑,道:“收着便收着,你便是将你那柄天魔剑给我,我也一样笑纳了,哈哈哎呀!”却听咚咚两声,原来是燕西行与梅轻雪一起出手。两个脑奔儿一先一后敲在胡不归脑袋上,却听梅轻雪骂道:“你这贪心的猴子,还嫌你身上的宝贝不够多吗?”
燕西行哈哈大笑道:“可找到收拾你小子的人物了。我瞧着轻雪这孩子不错,儿子,你若敢辜负了轻雪,我第一个不饶你!”
胡不归苦着脸道:“我怎么会辜负她嘛,若论我的宝物,最珍贵的莫过于轻雪本人了,咱家是苦出身,娶个老婆多不容易哎呀,别打了”只听咚咚之声不绝于耳。却是梅轻雪瞧他越说越不象话,琴丝诀连连弹出。只打得胡不归猴儿一般在大殿上蹿来蹿去。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酒过三巡,胡不归又与燕西行讲起这些年他的遭际,燕西行静静地听着,当听到胡不归的师傅天痴真人的种种事迹后,禁不住叹道:“没想到若虚道人竟然还有这等徒弟,这天痴道长胸怀这等博大。倒真是难得。我瞧着若是你青城派再有飞升得道之人,那必是你师傅天痴道长不可了!这等样的人物便是我也想好好的结交一番,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缘了。”燕西行是何等样人?全天下只怕没几个他能瞧得起的人物,能得他只字片言的赞赏已是难得,更何况若论辈分,他还比天痴真人高上一辈呢,却没想到他竟然对天痴道长这般赞赏。
这一番话只听得胡不归心花怒放。连连道:“那还不容易,回头待我师傅,叫他老人家与你见上一面就是了。我瞧你们定会英雄惜英雄的!”
燕西行却摇头道:“这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却不管将来之事。今晚咱爷俩是不醉不散!来来,干了!”这爷俩左一杯右一碗,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一直喝到天色微明,这才双双醉倒在地。
次日。胡不归酒醉醒来,只见自己睡在一间小屋内,白蒙蒙的天光自窗子透进屋中,这魔岛上空为浓雾笼罩,也分不出个时辰。突然一线金灿灿的阳光洒落下来,将窗棂照得有如镀了一层金粉一般。紧跟着窗外一片大白。胡不归推门出去。却见梅轻雪早已站在外面凭栏向远处眺望。
而魔岛上空已经是云收雾散,但魔岛周围地荒原却依旧笼罩在浓雾之中。只有魔岛这一块地方透出了天空,宛如一个巨大的天井一般。梅轻雪对胡不归道:“是燕前辈施展神通将岛上浓雾驱散了,他说魔教不一定要生活在阴暗之中,要活就要正大光明地活着。”
胡不归点头道:“该当如此。只盼着我家老头子领导魔教之后,正教便不再跟魔教争斗了。”
梅轻雪眉头微皱道:“我担心的正是此事,胡郎,倘若燕前辈命你加入魔教,与他一起征伐天下,你该如何?”
胡不归犹豫片刻后道:“老头子与我有养育之恩,情同父子,而我师门也与我有养育之恩,也是恩重如山,哪一边我都背叛不得。但我想我家老头子是何等人物,又岂会强迫我加入魔教?况且我看他杀死夜魔的时候,眼中甚是疲惫,想来他老人家早已厌倦了杀伐,又怎会兴兵天下呢?”
梅轻雪道:“但愿如此吧,我只盼你别夹在其中难以做人便是了,最好是待这里事情了结之后,咱们就永居长春岛,再不问世事,岂不逍遥快活。”
胡不归道:“长春岛虽好,住得久了也会闷的,还是四处游玩的好。咦,怎么没看见富贵那小子啊?”正说着,就见张富贵自回廊处转了出来,才一露面便把胡不归笑翻过去。却见张富贵一张嘴巴肿得有如猪嘴一般,紫红一圈却像是被开水烫过似的。就连梅轻雪也忍俊不止。
胡不归问道:“富贵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夜不见就变成这样了?”
张富贵自唇缝里叹出一口气,嘟嘟囔囔地道:“别提了,还不是那万毒门!”
胡不归道:“噢?难道他们竟敢对你下毒?老子找他们算账去!”
张富贵一见事情要闹大,连忙道:“那倒也不是,我昨晚瞧一个万毒门地姑娘生得漂亮,就上前跟她搭讪。她也不曾拒绝,我就我就这样”说着将一副猪嘴凑近胡不归脸庞,胡不归啪的将他推了开去,笑骂道:“于是你就这样了?!”
张富贵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哎呀一声抱住了脑袋,却听梅轻雪道:“活该,人家没把你毒翻了算便宜你了!胡小子,你若敢跟他学,我也去要些毒药来,直接把你舌头毒掉!”说着向回廊另一侧走去,似乎真去找万毒门的姐妹讨毒药去了。
胡不归吐了吐舌头道:“不是吧,富贵犯错误跟我有什么关系?”说话间也追了出去。只留下张富贵嘟囔道:“我一个正常男人的一点点正常的需求有什么错嘛!哎,你们等等我!”
就这样,胡不归等人在魔岛上住了三天,魔教教众有一半是因为胡不归曾经两度帮他们抵御夜魔而对他心存感激,而另一半教众则是因为胡不归是燕君义子的身份而对他谦恭有礼。燕西行再次复出,忙着整顿教务,胡不归等人则在魔岛上四处游玩,不亦乐乎。
在此期间,大个儿跟一群魔教教众忙于修缮在战事中损毁的建筑,也没时间与胡不归等人闲逛。胡不归向薛如河问及大个儿的由来时,薛如河道:“这大个儿乃是巨灵族的后人。这巨灵族是远古人类的一支,却再后来叫现存地人类杀伐干净了,只剩下极少数族人隐匿在深山荒泽之中。大个儿便是老夫在荒原上捡的孤儿。”
胡不归问道:“那是谁在大个儿身上下的禁制呢?”
薛如河道:“大个儿这禁制却不是谁下的,而是与生俱来的禁制。据故老相传,巨灵族天赋异禀,倘若修炼便是人类修士成就的数倍,便是天神也对此极为忌惮,因而在远古时期,这巨灵族便被天神在血脉中种下了禁制,叫他们难以成器,而巨灵族也由此才不是人类的对手,逐渐被屠杀干净。到了今日,尽管岁月悠久,但大个儿血脉之中的禁制我们却依旧是破解不了。”
胡不归道:“这天神也有些不讲道理,人家天赋好便要被限制吗?却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帮大个儿破了这禁制。”
到了第四日上,胡不归等人来到魔王殿向燕西行辞行。
胡不归道:“老头子,我要去捉那个假冒魔隐杀害我天龙师叔的妖人去。待给我师叔报了仇再回来看你。”
燕西行道:“此人狡诈多变,你却要仔细了。此外,我观你体内似乎将有变故,似乎也是一个极大的瓶颈,我与你气机截然不同,却未必帮得了你,你最好是回青城山,待在你师傅天痴真人身旁,待变故过去再作打算。”
胡不归道:“我师傅此刻正在闭关,待我们先去寻一下那妖人踪迹,再回山去。”
燕西行点了点头,又对张富贵道:“小子,你将魔隐救出来,也算是大功一件。我也没有旁的事物赏你,这柄虎灵剑是数千年前你们正教中一位极厉害地高手地法剑,就送给你吧。”说着递给张富贵一柄斑驳古剑,张富贵抽出宝剑,只听一声虎啸自剑身传了出来,端的是威风凛凛。不由喜道:“多谢前辈赐剑!啊,前辈,我还喜欢一个,啊,那个万毒哎呀!”
却是胡不归一脚将他踢出了大殿,直向岛外飞去,胡不归道:“老头子,我们这就走啦!”说着拉了轻雪飞身追了出去。却听张富贵在前方空中喊道:“我还喜欢万毒门那个身上有毒地百合妹妹!”紧跟着身后传来燕西行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