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你吃得越来越少。”乔贞看了看盘子里还留下大半的燕麦粥,对杰迈尔说。
杰迈尔坐在地上,双手戴着枷锁,套着颈子的铁链另一端缠绕在帐篷的支柱上。
“这些就够了。”他说。
“你很紧张。我能看得出来。紧张得吃不下东西。”
杰迈尔不答话。乔贞继续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到索多里尔桥。”
他发现杰迈尔略微摇了摇头,并不表示否定的意思,更像要躲避飞到眼前的蚊虫。他的右手一直搭在左手指节上,尽量把背部伸直,避免铁链把脖子勒得生痛。作为一名带着枷锁的囚犯,他正在尽力给自己寻找舒服的坐姿。这是小偷、酒后斗殴者、小流氓等轻罪罪犯通常会采用的态度,因为他们深信自己很快就能恢复自由,所以比起闹别扭、逞强,不如老老实实地和牢房湿冷的地面、勒得手腕生痛的枷锁、狱卒的嘲弄目光和平相处。杰迈尔还在地牢里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他曾经端坐在石床上,就像一个遭到禁锢的君王,地底下的黑暗空间是他的领土。
出发已经五天了,杰迈尔的态度渐渐发生了变化。关在地牢里一个多月之后——虽然间中在尼赫里的大宅过了半个夜晚,如今能够走出来,走在不是那么清澄的阳光下,让他内心一些僵死的东西逐渐醒来。他正在接近索多里尔桥,即将和等候自己的血色十字军会面。乔贞能看出来,他在为这一刻的到来焦虑不安。这让他更像一个普通的士兵,而不是永远藏身在血腥迷雾里制造恐惧的血色十字军。
杰迈尔在琢磨着乔贞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到索多里尔桥了。明天中午。明天。他吸了一口长气,喉咙右侧的一条黑色伤疤也随之紧缩起来。
“我带了酒来,要一些吗?”乔贞提起右手中的小酒瓶。虽然本意是想用酒精来缓解一下杰迈尔的焦虑,但是他立刻发觉这个建议的不详意味:特别的酒。审判日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杯酒。
“不,我不喝酒。大部分十字军都是自愿禁酒的,我也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
“保持大脑清醒。任何时刻都要精神集中,随时可以作战。”
“我知道血色十字军的戒律非常严格,但禁酒倒是第一次听说。也禁烟草吗?”
“当然。还有很多。每天至少花一个小时阅读圣光经典。吃饭的时候,每个人不能超过两个菜色。不能有超过四人参与的私人聚会,等等。”
“我说过你不适合做血色十字军,从你这些话看来,我要再次强调这一点。”
“我非常严格地遵守它们。”
“你遵守,但你不会为这些戒律疯狂。要是有同伴打破了规则,你也不会急着报告给上级。我说得对不对?”
“你们这些七处探员真是……你知不知道我们暗地里会以杀死一个七处探员为荣?因为你们真的带来了很多麻烦。”
“其实七处探员也会以拉拢一个血色十字军为荣,因为你们是艾泽拉斯最顽固的死脑筋。”
“可是你没办法拉拢我。”
“你也没办法杀死我。”
杰迈尔笑了,自从乔贞见到他以来的第一次。脸别过一侧,嘴角别扭地扬起一点儿,虽然所谓的笑声只是憋在喉咙里的一声闷哼,但这仍然是笑。脸上满是疤痕的他笑起来并不那么难看。
“给我一点酒吧。”他说。
乔贞把酒瓶递给杰迈尔。因为双手套着枷锁,所以要举起酒瓶放到嘴边,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但乔贞不打算帮他。他仰起脖子,喝了一小口。有几滴琥珀色的酒液滴落到了枷锁上。他以同样别扭的方式把酒瓶递还。
“杰迈尔,”乔贞说,“你后悔成为一个血色十字军吗?”
“这不是我的选择。”他停顿了一下。“但我绝不后悔。”
乔贞有预感,明天他将知道杰迈尔说出此话的原因。
一个即将在树林里死去的小男孩,面临一连串不由他自身意志的选择和折磨,二十多年后在战场上直面巫妖阿拉基,生存下来后再次遭到操纵,但他说他不后悔。乔贞想知道,杰迈尔的对立面,尼赫里——他会后悔吗?尼赫里对自己的生命有绝对的控制力,还影响着很多崇敬他的生命,他会满足吗?这也许是世界上最不相似,却又最相似的一对兄弟,因为他们在各自的路上都走到了极端。
兄弟俩在树林中面对了第一次关于生死的选择,但却无力影响结果。这让乔贞想起了一些事。非常久远,就像隐藏在海水泡沫中的倒影。马厩。干草堆。一双手,总是散发着刺鼻却并不难闻的气味,在躲避着他——
够了,到此为止。乔贞走出帐篷,吩咐卫兵不要让弗林特接近。他环伺了一下,弗林特在十余米外的个人帐篷前站着,直盯着篝火,把什么东西往火里面扔。见不到埃林的人影,或许是混到哪群士兵里去打牌了。
“乔贞,”雷纳走到他面前,“杰迈尔情况怎么样?”
“情绪还算稳定。你自己可以进去看看。”
“不了,我还没和他说过一次话。而且对他杀死我军士兵的事情,我一直很在意。跟我来一下好吗?想给你看些东西,顺便聊聊。”
两人来到离开营地有一段距离的悬崖边。崖下便是达隆米尔湖浊黄的湖水,在黑夜中摩擦着岩石的棱角,却没有流动的声响。视线的远方,可以看见通灵学院所在的岛屿。破败古旧的建筑物突兀地耸立在月光下,表面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磷光,非常奇怪地让乔贞联想到珊瑚礁。
“还没有攻打通灵学院的计划吗?”乔贞问。
“岛上防守太严密了。而且对它的威胁性,我们还缺乏准确的评估。”
“你让我来看什么东西?”
“稍等,很快就能看到了。就盯着通灵学院。”
十余秒后,散布在学院表面各处的光芒在同一时刻消失了。
“哈,就是这个。”
“我还不太明白,雷纳。”
“熄灯时间。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天灾的学生也有他们的规矩要遵守。”
“原来如此。”
“看来你不太感兴趣。”
“不感兴趣?不,也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最初也是这么反应的。诅咒教徒,在天灾控制下,是我们最主要的敌人之一——很难想象,这些人也会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作为学生,他们要按时睡觉。我猜通灵学院里面一定也有集体食堂吧?”
“敌人的生活不应该是我们关心的。”
“对。敌人不吃不睡不休息,没有感情,没有个体意识,我们只需要打败他们就好。作为一个普通的士兵,只要这么想就可以了。但我就是会忍不住想更多。或许,诅咒教徒也会有他们能够控制的私人生活。就像我们一样。如果说他们没有的话,我们之中的一些人也是没有的。”
“比如……隔离屋里的瘟疫感染者。”
“说起这个,是谁放的火,你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结论。”
雷纳摇了摇头,随后说:“有一种说法,你也许还没听到过……我也不肯定这和案子有关。”
“说出来听听。”
“瘟疫感染是有程度轻重之分的。这些人或许是因为在和阿拉基的战斗中感染,所以才久治不愈。我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有治愈的可能。”
“他们迟早都会变成天灾?”
“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我们的医生耗尽力气,也无法让部分感染者恢复正常。但是……根据军事上的法令,收治了瘟疫感染者,却没有阻止他们变成天灾,负责人将受到惩罚。”
“听上去是很不近人情的规定。”
“的确是,这个规定荒谬且死板。但是,幸好还有另一条法令,规定不得以预防瘟疫为由处决感染者。这样虽然减少了很多无益的死亡,但又让很多人更加惧怕第一条法令。只要自己负责的病人不治愈,那么就铁定会受到惩罚。根据实际情况,从降职到坐牢都有可能。”
“你是说,尼赫里也会惧怕这条法令。”
“他会比其他人更惧怕,因为他还笼罩着主教的光环。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乔贞自然明白。一直在宣扬“虔诚信仰圣光即可驱散瘟疫”的教会主教管理区域下,出现了无法治愈的瘟疫感染者。这对尼赫里的打击不仅是政治地位上,也是宗教地位上的。如果这些感染者因为一场意外而消失——
“我不是引导你去针对尼赫里主教,只是提供这个情况,也许其中会有什么意义。”
“谢谢。我会考虑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雷纳欲言又止。“……我一直犹豫该不该告诉你。先说明白,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私人决定。当然,也没人能够干涉。但这件事,你有权利知道,虽说我把它透露给你是不合法的。”
“如果不合法的话,那就不用勉强。”
雷纳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说:“你也知道,自从到瘟疫之地来,我一直在做新兵的管理和训练工作。所以我到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查过去数年内的兵力调遣记录,好加深我对现状的了解。我发现这么一件事。三年前,也就是我到任的前一年,有一批士兵比预定时间晚到位半个月,原因是在米奈希尔参与了对龙喉兽人的战斗。有一些人在战斗中阵亡了,所以我重新核对了一遍名单,发现阵亡共三十六人,——继续听我说下去,还有一个人失踪。我不知道失踪者的名字,因为有人把它从档案里涂掉了。无论是谁涂改的,必然是在我上任之前,所以我也没办法追究。为什么有人想要掩盖有一名士兵失踪的事实?在战斗中失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完全没有头绪,所以虽然烦恼了一段时间,也就抛下了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回想起来了。也许这名失踪的士兵,身份特殊。重大的意外必须掩盖。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乔贞不自觉地捏紧了右手。三年前。米奈希尔。失踪的士兵。涂掉的名字。
“谢谢你,雷纳。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
“老实说吧,我常常有不能控制自己生活的预感。今天这个预感特别强烈……或许也和明天要见‘预言者’有关吧。”他苦笑了一下,举起左手。“看,婚戒取下来了。每当心神不宁的时候,我就会这么做……”
雷纳不说话了。骤然间,一种不祥、险恶的感觉开始侵蚀两人的大脑。这感觉来自于沿着悬崖边慢慢接近的声音:一种有些虚无飘渺,却又像要强烈得踏碎地面的矛盾声响。铠甲边缘互相摩擦的刺耳声音也渐渐浮现。空气中弥漫着酸腐的气味。
乔贞转过头,看见西侧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明明是在十余米之外,但是又有近在眼前的压迫性错觉。不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影子。那是一匹骸骨战马,和它背脊上一个持长剑的男人。月光小心翼翼地接近,勾勒出男人苍白的脸庞,然后在他深黑色、没有眼白的双目中惨叫着归于无形。
评论:
实在是太喜欢牛mm德鲁依了~那种憨厚的表情,跑步时显得有点笨重的动作,可爱的眼睛眨巴眨巴,还有小小的犄角~总之给人一种很安静很单纯但是又深藏不露的感觉~
期待所有关于牛mm德鲁依的戏份,一提到她们的恋爱,感觉就像一棵茂盛的古树,枝间飞舞起小鸟,叶间流淌着旋律一样的光线,抖落金粉般的小精灵,树下要有几朵颜色艳丽的蘑菇,微风拂过,耳畔响起叮叮的碎铃声~牛mm德鲁依在树下释放愈合法术,身子被绿叶的幻影包裹,吸引来几只黄纹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