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就是敏敏的家。姜恒希望她在这里是沐浴在爱与自在里长大的。要说她对敏敏的一生有什么期许,应当就是一世过得快活痛快。
她是生死上走过,一睁眼就是贵人,没得选的人。
可敏敏不是。
但她能做的,只是给敏敏一个环境,最终还是要敏敏自己能长成一个不拧巴的姑娘。
“娘娘的爱女之心,奴婢都看在眼里。”于嬷嬷是在宫里活久了活透了的人,很快就接话道:“公主在这永和宫里,除了娘娘这位额娘,越长大,自然越少不得与宫人们接触——公主虽是主子,但公主小,少不得就有心大的奴才,想着拿捏小主子谋私利。在宫里多年,奴婢都是亲眼见过的。”
果然是于嬷嬷,姜恒说到第一层,她已经自觉坐电梯到了第三层。
姜恒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自打得了敏敏,她是女儿,我就常留心往年宫中公主的情形。”
其实也不必多留心,多少年后,史册公认,清朝公主的惨都是历朝历代里数得着的。
远嫁抚蒙,从此不见父母故土是一桩惨事,被嬷嬷辖制的厉害又是出名另一桩惨事。
清朝公主嫁了驸马后要住在自己公主府。这条规矩或许本是皇室疼女儿,想让女儿不跟婆家住,而是住自己的公主产业能舒坦些。谁知滋生出些黑心欺人的奴才来。
有些乳娘奶嬷嬷,自为跟了公主多年,且公主打小行走坐卧都是她们教的规矩,就直接反客为主,霸拦着公主府的门,驸马要来给公主请安都得先交钱给嬷嬷,若是有一点让人不满就直接不让见,许多驸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公主几回。
至于公主,更不能说想驸马了,主动要见夫君。哪怕只日常提一提驸马两个字,嬷嬷都会板着脸道公主难道把宫中学的礼义廉耻都忘了吗?
叫姜恒说,一群廉耻二字都不会写,更是肚内没有一点人心肚肠的嬷嬷,也不配说这两个字。
她站在历史的肩膀上,要是敏敏将来还过这样的日子,她真是再次到了奈何桥,孟婆汤都得怄的喝不下去。
所以她一向注意敏敏的乳母和保嬷嬷们,也从没把她们当成永和宫自己人过。
偏生宫规摆在这里,要是把所有乳母嬷嬷都遣散了,由她自己天天在宫里看着女儿,完全不现实,从太后起也没有人会同意。
只好盯得紧一些。
但她自己看着敏敏周身人,总怕有疏漏,提前跟于嬷嬷说通此事,就是要从一开始就严防死守嬷嬷们挟制敏敏。
俗话说三岁看老,敏敏从小心性的长成阶段,若是被吓住了,以后就难长回来。
于嬷嬷懂姜恒的意思,不但立刻倒戈到这边,还悄悄道:“太后娘娘便是知道也会睁眼闭眼的,她也极讨厌那些个约束人又爱嚼舌头,趁着小主子们不懂事起黑心的乳母。”
当年皇上的乳母里,就有投靠了孝懿皇后那边,口中颠来倒去,不让皇上认乌雅贵人,让年幼皇上眼里只有孝懿皇后的——这未必是孝懿皇后的吩咐,说不得只是奴才拿小主子做筏子当阶梯来踩着攀登,但太后娘娘是结结实实吃过亏的。
姜恒刚与于嬷嬷说完育儿经,养心殿就来人请。
她就起身换过衣裳,往养心殿去。临走前还看了看怀表,这个时辰,皇上是又有新的爱犬让她过去瞧吗?
姜恒到了养心殿才知道,不是新的爱犬,而是新的扭蛋机。
自己的扭蛋机,似乎激起了皇上的抽盲盒兴致。
而皇上的脾气,一贯是喜欢什么就要做绝(当然,痛恨什么也要做绝就是了)。这不,命造办处做了个新春盲盒。
每年春节前,朝上重臣都会收到来自宫廷的‘福’字。
虽说是御赐,但基本上不是皇上笔墨。天子笔墨珍贵,每年在只有几张罢了。
皇上指着新造的大型盲盒机:“这里头放着九十九张卷轴,里头的福字和联句,九张是朕写的,二十九张是十三弟写的,其余就都是国子监的誊录官所写。”
科举为防止字迹作弊,都是有专人誊录的,这些人的字写的工整好看,算是靠一笔字就吃了国家饭。
但他们的字再好看,朝臣们自然还是以皇上字迹为荣。
往年为御赐笔墨都好一番勾心斗角——屈原曾将自己比作美人不得君王宠幸,来暗喻官途不顺,而实际上的官员们,有时候为争个荣光也跟后宫争宠差不离了。
有人来跟皇上说自家今年儿子成婚有喜事,有人跟皇上哭求自家老太爷过世有痛事,都是些皇室宗亲黄带子红带子以及一二品大员素日重臣,到了年底争这有限几张御笔的时候,那真是出尽百宝。
毕竟谁家有一张御笔亲书的福字,来年一年,就是有脸面有福气,整个正月里摆年酒,看着也比旁人光辉。
皇上往年就为此事头疼,心道:朕的朱批上都是御笔,也没见你们这么争着上折子办差。
今年他看着考儿子的扭球机,就想了个法子出来。
于是接下来,再有宗亲朝臣来请安的时候,皇上就一指:“朕赐福于卿,自取吧。”
抽着谁的福字都是天意,老老实实捧着走吧。
果然此举一出,往年他耳畔纷扰的求恩声顿时消停了。
都是自己的手气有什么可说的,自己接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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