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一样了。
老八的字迹看着都有劲儿鲜活多了,而且前三页全都在说皇上的好话,还说的特别在点子上:从改土归流在云贵等地都是多么叫百姓称颂,再到皇上令老九领外事衙门,令十二去清查沿海港口的阿芙蓉,是多么圣明烛照是多么关爱兄弟。最后一页单独写自己,说他如今能安身立命,都是皇上为君为兄的宽容,不计较从前嫌隙。
饶是皇上知道他是皮里春秋的性子,也觉得怨不得老八人缘好——只要他愿意,说话那叫一个中听。
把皇上夸成一朵花后,老八又花了五页详细写了他如今与安南国王的进展和两国边境贸易的推动。
最后又问候了京中的良妃和弘旺,恳切请求皇上照顾日益年迈的母妃以及尚未成年的儿子。
这大概是老八在长到十岁以后,对皇上说过的最有弟弟样子的话。
折子太长,皇上没有在末尾统一批复,而是在中间插着段落批复,老八回禀正事的地方批复要他继续上报详细节略;最后那处便承诺他会照应京中良太妃与廉亲王府。
顿了顿笔,到底加了一句:安南湿热瘴气,保重自身。
这句写完,似乎有什么过去的枷锁静悄悄融化在了空气里。
到底是不一样的一世了。
老八后面跟着的是老九与十二的折子,虽说是请安兼恭贺新年的折子,这些弟弟却都不约而同忍不住将各自的差事再跟皇兄提及一二,可见干劲和得意。
老九不用说,整个人简直是‘百家姓没有赵,直接就是钱’,能去做边境贸易的大生意,就是人生最大喜,折子里的字都快飞起来了。
连十二这样沉默圆融的性子,这回折子都写的多了好些,言辞恳切十分感念皇兄记挂,命他来清查广州十三行,皇兄的好意他心知肚明,这回也绝不会犯以前的糊涂,差事是第一位的!
皇上敢让老十二去,当然也是放心的:这个弟弟之前夺嫡乱象中就使劲缩,生怕露脸,又因为贪腐被牵连痛罚了一会儿,这胆子就更谨慎了。
必会坚意好好办一次差事,将从前的耻辱洗掉,不会从差事里搞钱。
但广州十三行多得是富得流油的商人,老十二又不是个呆子,收这些人的孝敬,那是正收!与国库与民脂民膏都无关。皇上正是派他来收钱补贴家用的哩。
十二爷感念之余,就对弘时越发上心了:虽说有太医背书,但他这个叔叔最好把弘时焕然一新地带回去才显得感念圣恩,差事办得双倍好啊。
于是上的折子里也提到了弘时,说是三阿哥精神好了许多,只是年轻性子刚绝,见了阿芙蓉就目眦欲裂的,恨不得将涉事的官员和商户都拉去上大刑,但已经被劝住了,如今正跟着学怎么系统性办差。
能办好丧事的十二爷未必是个好领导,但绝对是个好的协调和统筹人。
弘时已经被他摸顺了毛,渐渐平定下来。
而且比起在京中见到皇阿玛就惶惶不可终日,能在港口处做点事实,把当年差点害他弑父的毒物给清查了,对弘时恐惧悔恨也算是一种弥补。
做的事情越多,留下的惶恐就会越少。
十二折子夹带来的,弘时自己手书的请安信,虽然看着还是拘谨的不得了,但见字如见人,这精神状态显然比在京中默写课文时好多了。
皇上见到都忍不住舒了口气。
最后一本宗亲规制的请安折,是十四的。他如今在青海,事涉军机,所以他的请安折就没有任何要事了,是正经请安,热切表达思念皇额娘,思念兄长的意思。又说上回收到福晋家书,听闻皇上极关照恂郡王府的子嗣,十四很感激,希望皇上继续严加管教儿子们。
皇上看了也觉欣慰:他晌午刚看了十四的密折。
这回黄雀在后蹲守准噶尔的战事,十四虽为被当成鱼饵,不能做主力军而怅然焦躁,但还是很识大体,不等皇上吩咐,不等姐夫策棱求援,就私下将他跟兵部申请的三百支最新西洋火筒,借着年节下送粮食的车,暗送给了策棱,为他的骑兵添一份助力,可见懂事识大体。
年前,可以说是事事顺当。
“人的幸福指数,除了个人成就外,很大一部分就是亲密关系的满足。”姜恒装模作样在给于嬷嬷读西洋书。
其实这上头的拉丁文她也认不全,不过是捧了本西洋书借个由头。
于嬷嬷显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捧场道:“娘娘博学多识,认得许多西洋文字。”
姜恒在跟于嬷嬷商讨关于敏敏的幼教问题。
过了一岁,敏敏能说一些常用的短句了,也越来越有了自己的性格。
生为公主,敏敏物质是极大丰富的,但自古至今这么多公主郁郁早逝,想来在衣食无缺的情形下,精神心理方面的问题更重要。
姜恒记得看过一篇报道,据说是哈佛大学追踪了上千人七十多年的人生,发现人内心的满足幸福感,绝大部分不来自于成就或是财富,而来自于亲密关系的满足。
姜恒走过一段又一段人生,发现这个结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如果周围所有亲密关系乃至普通人际关系都是崩坏状态,人是不会感到幸福的。
人体就是这样复杂,在基础的生理得到满足后,就会去追求更高层次的充实感陪伴感被信任被惦记被爱着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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