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姜当他是在担心自己会玩弄了方晏,郑重看了眼医书,“先生放心,不说这大礼,便是您对九娘的救命之恩,便足以令我铭记在怀。”
方壸却摆摆手,语气豁朗,“拿你家的诊金,做的也是分内之事,是我不曾想到你与那孽徒还能有所纠缠,罢了,不提了,劳你派几个人为我师徒打点行囊。”
她自无不应,“我再派几个人送先生回乡吧!”
方壸笑得谐谑,“我此去,你楚氏往后可不要再想寻到我了,总之路上不会少了人护送的,你不需操心。”
楚姜无法,知他是真不愿再出世了,想想也应了下来。
而方壸似是怕被什么人追赶一般,才等过了两日,便带着方祜出发了。
临行前方祜与楚衿好一阵哭,两个小孩泪涟涟地诉着离别之苦,等方祜哭完了伙伴,又抱着楚姜的裙子一阵不舍。
“九娘,等我长大了,我去长安找你跟衿姐姐。”
楚姜弯身给他擦着泪,“好,我等你过去,等回了琅琊之后,你师兄不在时,要是先生有什么不便之处,你记得要去找热心的乡邻帮忙。”
他哭着点头,又记挂着在东山的小伙伴,“九娘,你得空了,去东山找玢娘,把我的玩具都送给她好不好?”
“嗯,我稍后便叫人送去。”
“还有我师兄,我好久没见他了,九娘你消气了吗?”
方壸拉着他衣领,笑骂道:“都说了,你师兄就在琅琊等着我们。”
楚姜心知他是哄骗,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方祜却道:“我知道师兄在等着我们,可是九娘还在生气吗?你要是生气,我替你出气。”
“我不气了。”她摸摸他的头,即便知道方晏定会着人护着他们,心中仍是惆怅,看方壸连着催了好几声,才让了开来。
方祜脸上刚干,顷刻间又落了泪,坐上了马车还不停地向他们招手,楚衿被楚姜牵着,也直抹眼泪,“为什么不叫弟弟跟我们回长安呢?”
“因为长安太危险了。”
“我都能长大,有什么危险能被弟弟碰见?”
该如何与童儿解释呢?她望着远去的马车,黯然想道,说长安贵人太多,惦记神医吗?说神医的大弟子会在长安搅弄风云,或会碍及他们吗?
童儿怎会明白呢?他们一时欢一时喜,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小陶虎破了都要抹眼泪,怎会明白呢?
“九姐姐,弟弟长大了就不好玩了,大人都这样的,长大了就像三哥跟六哥那样,都要做官,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楚衿哭得越发大声,“我不要长大了的弟弟,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她眺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低喃道:“衿娘,我怎么能决定这个呢?”
当日晚间,沈当形色匆忙地从府外回来,见到楚姜都顾不上礼数便急忙回道:“女郎,先生与方祜在山崖下遇难了。”
楚姜一骇,走动的几步都有些踉跄,听到沈当说尸首已经寻到时整个人都站不住了,瘫软在了阿聂身上,“不是去的渡口吗?怎么经过了山崖?”
“属下一路送至渡口,看着先生上了船,见船远了才回来的,回来的路上便被船翁追上,说先生在船上见到了东山,一时牵念,想要找个荒渡停下,让他上山看看,船翁就在船上等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上山路上经过一处山崖,被乱石砸中,先生与方祜的……尸首还在船上,船翁正等在院外,属下已经令人去收敛遗骸了。”
楚姜怔然听到东山,觉出了一丝不对,艰难道:“你将那船翁请进来。”
沈当忙去将那船翁唤进来,那船翁见到楚姜便跪下哭道:“都是小人不察,老先生瞧着小人在渡口等得可怜,大方给了银钱雇小人的船,半日不到就能过江了的,老先生下船小人竟不拦着,真是辜负了老先生。”
楚姜听着此人声音,似有些熟悉,心中定了定,“你说得详细些。”
那船翁便抬起了脸来,她一见便想起了这是谁,那夜方晏带她去江上,在那村子里,这人随着戚翁一道出来迎接的。
船翁一看她眼神便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在她注视之下眼珠转了一圈,微不可察地摇了个头。
楚姜突然放下心来,向屋中的阿聂与采采道:“去将我衣裳取来。”又叫沈当去通知她父亲。
便趁这无人的空挡,她无声问道:“无事?”
船翁一面点头,一面无声回她:“尸骸是义庄新棺。”
刚说完阿聂已经拿着外袍过来了,匆匆给她披上。
楚姜便叫船翁起身,神色哀戚道:“多谢船翁相告,我这便去将他们迎回来。”
她们才刚出了院子,楚崧便也匆忙赶来,见她神色不免心痛,又为方壸师徒难过,语气自责,“是我叫方先生速离金陵,未料竟是害了他们。”
楚姜脚步一顿,乍然明白了为何方壸如此着急离开,却不能将方晏暗中换了人的事说来,便落了泪道:“天命难测,父亲万勿自责。”
楚崧叹气,带着她向前,难过之色不减,也顾忌着女儿,在她面前总要做她倚仗,打起精神安排下人去置备丧仪。
以方壸师徒名义的丧仪不说风光,却也实在尽心了,是尽数照着楚氏族中安葬族老的规程来办。
停灵的第二日,所来祭拜者寥寥,却从长安来了一骑,落在楚宅门前,不经通传便要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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