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俯身攥住那人衣领,勒得此人喘不上气,面色青紫。
“究竟何冤何仇,让你对有孕的妇人也下得去手?”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人已被顾霆尉那一脚踢得五脏俱损,说话时股股鲜血涌出,他却仍直视着周乔,嘴硬道:“不必、说这些废话。”
周乔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落在他脚上的靴子上。
疾风亦看过去,倏地皱眉,“这是……军中之人?”
说着他上前一把撸起那人的衣袖,只见他臂上道道伤疤,手腕处还有军中烙印。
“镇北军,右旗营。”疾风道,“是徐墨玄徐将军的麾下。”
周乔冷哼,怪不得这般情状宁可一死都不愿透露身份,原是知道会给自家将军招来麻烦与是非。
“既然是登记在册的镇北军,便能查到你家中都有何人。”周乔起身,语气冷漠:“去查,妇孺老幼不论,一概给我抓来!”
“不!”那人本是满脸无畏生死,可一听这话,他忍着身上的剧痛爬起来要扑向周乔,但被暗卫擒住拦下。
周乔对上他满是血丝的双眼,“说,还是不说?”
“是他,我知道他!顾盛远之子顾霆尉,掌管北晋燕林军的云麾将军!”那人神情悲怆,“当日我兄长随镇北军出征,便是被他一刀砍下头颅,死无全尸!弑兄之仇啊……嫂嫂悲痛欲绝,我兄长的孩子胎死腹中,可他顾霆尉却妻儿双全,凭什么?凭什么!”
“我投军入营,就是为了给兄长报仇!上天垂怜,让那顾霆尉自己送上门来!年前南北对峙他杀了我们多少弟兄?可如今他竟被你们奉为贵客,还要我们徐将军亲去相迎,若不杀之,如何对得起南楚将士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我兄长!”
“所以你入府夜袭,甚至不惜对无辜的妇孺下手。”
“我本无意杀女人和孩子!可顾霆尉……我杀不了他,既如此,我便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他要这辈子都活在后悔痛苦当中!”
听罢这些,周乔神情没有半分怜悯。
姐姐痛苦的叫声犹在耳边,那种怕就此失去她的恐惧尚萦绕在心头,杀意几乎要湮灭理智,周乔拳头紧握,指尖深深剜入掌中。
疾风惊讶于周乔竟能这般强忍杀意,她立于黑暗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婴孩尚在襁褓,姐姐还虚弱地躺在榻上,无论如何,不能在此时杀人。
“今夜之事徐将军并不知情,是我自己报仇心切。”那人声音听得出的虚弱,“来之前……我已告知将军不会再回去,归根到底是我武不如人——”
“你以为事到如今把你自己的命交出来,我就会放过你家中老小?他们受你牵连,岂会安然无恙。”周乔冷然地看着他。
看着她冷漠的神情,那人有些拿不准了。
周乔带兵处事之风,军中早有流传。她路子虽野,却也有自己的章法规矩,从不滥杀无辜,就连昔日挑衅滋事的赵崇旧部冯异,也只落得个被赶出军营的下场。
“你既能对顾霆尉的妻儿下此毒手,他自然也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是吗?”
“你……”
周乔倏地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提起来砸到了墙上,血腥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他杀你兄长,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杀的,换成是你兄长抓住良机,必然也会杀顾霆尉。可你杀他,杀他妻儿,却是在战场之下。个中差别,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战死沙场是从军之人的宿命,这是入营第一日就会告知的事。若怕,可就此离开,不会有人怪罪。但若选择留下,便不可畏战惧战,战场之上亦不可退缩分毫。对待中途逃兵,当施以最严厉的军法处置。
那人愣神片刻,方明白周乔一忍再忍的缘由。
战场之下,即便怒意滔天,她也不会随意杀人。
而他,身为南楚人,枉顾南楚军规国法,夜袭肃王府伤及无辜,闯下了会祸及家人的滔天大祸。
“你要庆幸我姐姐和孩子都平安,否则你们一家,都不会有活路。”
此话一出,那人眸中掩不住的惊异。
周乔总算真正冷静下来,她松开手,“带着你的家人,离开南楚。若让我知道你们没有离开,那便永远埋在南楚土地之下,再也不要离开。”
“不杀你,只是不想在此时造杀孽。”周乔背过身去,“你们一家老小终生颠沛流离也都是你自找的。”
话毕,她大步离去,生怕在多留片刻,自己就会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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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之时,天已有泛白之势。
周乔去了周璃的屋子,本欲推门进去,却又停住。她听见了里面低低的说话声。
“璃儿,还饮水吗?我就捧着,你若想喝我就喂你!”
一声轻笑,随后是周璃温柔的声音,“不用,放着吧。”
周乔的眼泪瞬时噙满眼眶,能再听到姐姐的声音,当真是天底下最高兴的事了。
孩子还睡着,顾霆尉抱了就不肯撒手,夫妻俩守着女儿,怎么也看不够。
“璃儿,”外面周乔听见顾霆尉说,“这孩子来得不易,得起个强硬些的乳名,这才好镇住那些不祥之事,自此平安长大!”
“那……起什么乳名好?”
原先周璃想过不少,最后觉得“昭昭”二字甚好。“昭”字从日,寓有盛日郎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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