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满口答应,却又留了后手,说:“那伙贼人若仍在山西一带活动,我定能将他们抓捕归案。就怕他们流窜至别的省份,那样我就没有权限追捕了。”
罗东生着恼:“那我就白白被抢了吗?”
柳竹秋哄道:“大人放心,案发不久贼人想必逃不远。请大人先去蔚县城内休整,我让何县令马上安排人手查案。县衙的屋子暖和,还有好酒好肉给您压惊,总比在这儿强得多。”
罗东生不愿去蔚县,说:“我携有圣上的密旨,得尽快赶回大同,路上不敢耽搁,留下一些人助你们办案吧。”
他找借口拒绝,无意中泄露要点。
柳竹秋更不能放行,立马吓唬:“公务固然要紧,也不及您的安全重要。万一前方还有贼人,您该如何应付?况且看这天色暴风雪快来了,您再匆忙赶路也到不了大同,还是先去蔚县歇息一夜。明早我再派军队护送您过境。”
罗东生派人去帐篷外看天色,他的手下们经历受惊逃亡,此刻滞留原地,都疲累交加,冻饿难耐,巴望早点找个避风的地方烤火吃喝,出去走了个过场,回来都附和柳竹秋说:“云层又黑又厚,风刮得很急,看样子真要下暴雪了。”
罗东生也怕路上吃苦,勉为其难地接受邀请,带领人马前往蔚县。
何玿微来时派人运了二十口棺材随行,将死者一一收敛,腾清道路,恢复此地交通。
城里的接待事宜也安排好了,罗东生一行入城便各自受到妥善接待。他不知这是提前为他挖的陷坑,兀自沾沾自喜,还当温霄寒等人办事周全,看样子很敬畏他。
何玿微也力求给他此种感受,殷勤禀报:“下官派人通知了阳原县令滕凤珍,他听说大人在此,定会赶来伺候。”
滕凤珍早上收到柳竹秋的讯息,已安顿好邓氏遣来躲避的士兵,抵达蔚县后先私下向她汇报。
柳竹秋告诉他先前与罗东生周旋的情形,说到这厮模样不类普通宦官,容貌也显年轻。
滕凤珍听了,警惕四望,怀着厌恶之情小声道:“我正想给你看些东西,你还不知道这恶珰有个骇人听闻的癖好,经常敲食小儿的脑髓。”
柳竹秋惊愣,她知道这伙宦官作恶多端,但吃人这条也太邪乎了,矍然质疑:“这怕是市井杜撰的吧。”
滕凤珍摇头啧嘴:“我刚知道时跟你一样反应,可这是前大同御史元燮查实的。他想向陛下上奏弹劾罗东生,被罗东生诬陷通敌,数月前关入水牢受虐而死。”
元燮的父亲与滕凤珍的父亲是同年,二人在大同官场相遇后略有往来,死前曾秘密托滕凤珍保管一只箱子,叮嘱他亲手转交其父。
箱子上了锁,滕凤珍以为是元燮的私物,没想过打开查看,原封不动地放在书房。
后来寇乱爆发,阳原县城陷落,等他再回到县衙,家里的东西已被扫荡洗劫,大部分财物丢失,这箱子倒还在。
箱子的锁头被撬开,打开来里面是一些书信和文稿。想来那些入室抢劫的乱民不识字,见这些字纸不值钱便扔下不管了。
当时滕凤珍依然以为这些是元燮的私人信件,加之诸事繁忙,没顾上查看。
昨晚睡觉前鬼使神差取出来清点,发现这些书信文稿都是元燮搜集到的罗东生团伙的犯罪证据,其中就包含“棰击童男女至死,而吮其脑”。
据元燮调查,有方士为讨好罗东生,献秘方云:“生取童男童女的脑髓,加入特制药饵服食,不仅能永葆青春,被阉割的□□还会生长复原,可与女人欢好,亦能生育后代。”①
罗东生信以为真,花钱买幼童碎颅取脑,很多贫困人家上当,将子女送上绝路。
罗东生杀人食脑后将尸体埋在他常驻的榷税衙门,坑洞里白骨层叠,至少有上百幼童遇害。
估计元燮认为滕凤珍人品靠得住,与之交往不深,不易被奸党怀疑,故而委托他转交证据。滕凤珍已将那箱子带来蔚县,领柳竹秋去他下榻的客房观看。
柳竹秋浏览数篇,像看志怪奇谭,愕怒咒骂:“这畜生就是个飞天夜叉啊。”
滕凤珍急忙按住她颤抖的肩头,劝抚:“晴云兄在这儿动怒无妨,待会儿见了罗东生还得装出没事人,切莫让他起疑。”
柳竹秋知道元燮豁出命去搜集的罪证到了皇帝那里很可能被叱为造谣,老实说有些内容猎奇到不像人间事,若不能亲眼见证,她也存疑。
所以当前应该冷静,将证据留待日后调查,还是照原计划行事。
她领滕凤珍去见何玿微,三人在会客厅守着奴仆布置好丰盛酒菜,邀请罗东生入席。等他来了,即传县内排名第一的行首茹娘前来陪酒。
这花姐最是伶俐,对何玿微忠心耿耿,曾帮他办过几件大事。何玿微久闻罗东生好色,想让茹娘讨好接近他,夜里陪、睡时盗看他近身收藏的圣旨。
不料罗东生见了茹娘直皱眉头,嫌恶道:“蔚县内就只有这等粗脂陋粉吗?瞅着这副德性还不如喝寡酒爽快。”
茹娘受辱羞愤,哭着跑出去了。
柳竹秋见状只得假装责怪何玿微:“何县令诸事妥当,怎么唯独这件不尽心呢?罗大人何等眼光,你不寻个绝色女子来献艺太说不过去了。”
何玿微难堪道:“方才这茹娘已经是县内色艺最佳的花姐了,敝县乃穷乡僻壤,人才有限,罗大人见惯大世面,到了这儿难免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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