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奴才?
回去的路上,元宝儿一直在琢磨着崔老头的话。
他被发卖到太守府两年,除了刚入府时被带着参拜过太太,第一次跪拜家主,稍稍有那么一丝丝低人一等的感觉以外,余下的日子便一直在厨房里头讨生活。
厨房里头就是一个小世界,只觉得与外头逃难的日子无甚异处,同样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除了爹娘不在身边,还有能够填饱肚子以外。
奴才?
确实,元宝儿从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他日日所想的皆是如何攒满银子,日日盼着爹娘来给他赎身,然后接他回草庙村一家团聚。
便也从未曾想过要长久的留在这太守府,日日是得过且过,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便也不像是一同所进来的那几个一样,总觉得缘何他们一个个的相安无事,日子过得太平盛世,唯有自个儿是个倒了大霉的,四处结仇,万事不顺的。
今日那崔老头这番话仿佛一语点破了,便令元宝儿不解的两年的困惑仿佛瞬间迎刃而解了似的。
原来,竟出现在了这个奴字身上。
小六虽生性老实,却与人结善,虽偶被人欺负,但他性子宽厚,从不计较,长此以往便也与人多年相安无事。
小荷花更是个胆小怯懦的,原先在厨房当差时日日被那鹦哥使唤,鹦哥一走,她活儿分明干得最多,人是最累的,却也日日心甘情愿,心怀满足,竟毫无怨言,渐渐刁难她的人便也日日减少了。
更别提莲心姐姐,和同屋的万鹏和朱梁了,莲心姐姐在杨妈妈手下打杂,两年时间成了杨妈妈的左膀右臂,万鹏性子寡淡些许,却也从不惹事,万事大吉,朱梁就是个阿谀奉承的墙头草,日日围着众人溜须拍马。
他们一个个明明各个缺点十足,甚至都远不如自己聪慧机灵,却一个个的好像都在这座府邸里扎了根,长了草似的,日渐稳固茂盛。
唯独只有他游离于世人之外,一个人飘在了半空中,飘飘荡荡的,无处着落。
刚入府便得罪了那邵安和鸳鸯鹦哥几个,刚入了厨房便与杨三为首的“杨家军”成了劲敌,这刚入了凌霄阁,便又惹下了四喜这么个大仇家,以及彻底遭了那活阎王伍天覃的厌恶。
所以,究竟是他自己倒霉,还是这个世界混蛋?
元宝儿不傻,他向来聪明,只是往日里一心想着出府离府,便也懒得琢磨,这会儿崔老头一点醒,却也很快琢磨过来,或许,大半原因出在了他自个儿身上吧。
他是个奴才,还是个从难民窝里逃难出来的,在邵安那些家生子眼中,他便是低人一等的,他若性子温和些,遇事服个软什么的,便也不会招惹了邵安和杨三等人。
他是个奴才,在那活阎王眼中,便不过是一头会说话的畜生罢了,偏偏这头畜生桀骜不驯,日日梗着脖子与之作对,当主子的如何不想生宰了这头畜生。
所以,他明明是个奴才,却偏偏长了一身的刺,故而所有人见到他,都恨不得拔干了他身上的这身刺。
所以,要想在这吃人的府邸安安生生的活下去,要么,自己将身上这身刺拔干净了,要么,等着旁人来拔,自己拔还能控制火候力道,待旁人来拔,便是不知轻重了,一个不留神,唯恐将整条小命都给拔走了去。
所以,他要自己拔了干净了他身上这身刺么?
可是,若想让自己低头,一想到日后日日朝着那活阎王俯首称臣,像那个常胜似的,日日在那活阎王跟前巴结讨好,溜须拍马,甚至虚与委蛇,日日摇着尾巴跟条哈巴狗似的,光是想想,他都觉得生不如死。
真真是烦透了。
元宝儿一边闷头想着,一边抬脚便将块石子踢进了远处的水榭中。
“宝儿,宝儿,宝儿等等,走慢些……”
眼看着弯一拐,便要拐去那凌霄阁了,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叫唤他,元宝儿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脸,龇牙咧嘴的回头,便见小六,小荷花二人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元宝儿略有些不耐烦的驻足等待。
小六和小荷花二人捂着肚子撵了上来,道气喘吁吁:“宝儿,你怎么走那么快啊,咱们一直在门口守着,你打哪儿出来的,该不会又是翻墙出来的罢,你瞧瞧你都伤成啥样了,好好的路不走,还翻墙作甚?”
小六追上来后,立马作势要过来检查他脸上的伤道:“怎么样,疼不疼,快让我瞅瞅,还伤哪儿呢?”
说着便立马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猪头脸仔细检查了起来,又忙查看胳膊手脚,一脸着急担心。
元宝儿被他捧起了小脸,牵动了伤口,一时疼得嘴里不断发出嘶嘶声道:“轻点儿,你笨手笨脚的,疼死小爷了。”
元宝儿拧着眉头迁怒着。
小六也不恼,立马放轻了手脚,语气有些讨好轻哄道:“你忍着些,我先给你搽些药,你这脸伤成这样若不搽药半个月都怕好不了。”
一旁的小荷花立马从包袱里摸出一瓶药膏来,小六亲自替元宝儿涂抹着。
因伤口太重,鼻青脸肿的,眼睛上,鼻子上,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一块好肉了,一碰就疼,小六手轻,以往元宝儿若有个好歹都是他来侍弄,便也咬着牙强忍着,只忍到一半,实在疼得厉害,便见那元宝儿将药膏一夺嘴里气急败坏的嚷嚷道:“嘶,疼死个人了,你是成心要弄死小爷是吧,不搽了不搽了,老子宁愿丑死也不愿被你给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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