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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静悄悄的。
    终于,酒葫芦里的酒被喝完了,崔治这才目光一扫,赏了半分眼色落到了脚边跪着的小儿身上。
    只见他起先还将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渐渐的,肩膀便矮了下去,没一会儿,一屁股坐在了脚后跟上,一时捶打着双腿,一时揉着胳膊,一时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时不时乱瞟着,丝毫没了方才那股子小狼崽子的狠决和毅力。
    “才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跪不住了。”
    崔治这时摇了摇空落落的酒葫芦,冷笑一声开口说着。
    不想,他话一落,便将跪在地上的小儿双眼一红,不多时,身子一歪,朝着他的双腿扑了来,只一把紧紧搂着他的双腿,开口便是呜咽喊声道:“师父,你终于理会宝儿了。”
    一声声,满腔委屈。
    这小儿喉咙沙哑,扑在崔治的脚边,一声声呜咽着,跟只受了伤的猫儿等待人□□伤口似的,一下一下,呜咽得可怜。
    崔治却丝毫不吃这一套,只将双脚一踹道:“去去去,挨了欺负便想起为父了,飞黄腾达了便将师父抛向九霄云外去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儿。”
    崔治冷哼一声,踢着双脚说着。
    却见那元宝儿丝毫不恼,也再没了往日里的血性和固执劲儿,只依然紧紧抱着崔治的双脚道:“师父若不理宝儿,这世上便再没人理宝儿了。”
    见那崔治冷声一声,元宝儿便巴巴挤出了两滴眼泪道:“徒儿并非不辞而别,原是想待安置好了,待飞黄腾达再来给师父报喜的,不想,徒儿阴差阳错便去了那凌霄阁,而去了那阴朝地府的头一日便被踢打得下不了床,压根没机会回来给您报信。”
    说罢,元宝儿便抽搭着双肩,将两年前如何得罪那邵安,又如何得罪杨三,而后又如何从那朱梁嘴里听到那些试图谋害他的计谋,再如何筹谋想去老爷院子里避难,再到阴错阳差去了那伍天覃院子里活受了哪些罪,一一抽抽嗒嗒细说给了崔治听。
    崔治起先懒洋洋的,不想理会,后听得又是双目微瞪,又是咬牙气愤,再是长吁短叹,最后一脸凝重,一言不发了起来。
    元宝儿绘声绘色的说着。
    说完,用崔治那袍子不断往自个儿脸上抹着眼泪,七分夸张假意,却也有三分难过委屈气愤。
    终于,那崔治闻言,脸上的不快渐渐散去了,而后两只眼珠子一转落到了被元宝儿抹了一鼻涕眼泪的袍子,一时又气得差点儿吹胡子瞪眼,最终,视线落到了他的猪头脸上,终是不忍叹了口气道:“脸都成了这样了,且先起来吧。”
    不想,那元宝儿嘴里叨叨嘟囔了一声“腿麻了”而后,竟身子一歪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脚边上一屁股坐下不起了,只将下巴一抬,一脸嫉恶如仇道:“哼,横竖那杨三也没在徒儿手里讨到任何好处,也不算佛了您的面子。”
    崔治见这小儿脑袋都要挂掉了,还有心思计较哪个讨没讨到好处,顿时又气又乐,最终,只起身亲自将脚边的元宝儿给一把拉扯了起来,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塞,盯着他那张猪头脸,脸直抽抽道:“我说,宝儿啊,你说你这般伶牙俐齿,聪慧过人,怎地在凌霄阁被欺负成那样的呢?”
    又是被吓得尿裤子,又是被一脚从那台阶上踹下来,又是罚跪一整日的,据说,还险些被塞入护城河成了鱼食了。
    这些全部是这几日打从厨房里头听来的闲言碎语,就跟听天书似的。
    不想,元宝儿闻言,却绷着小脸,一脸咬牙道:“那伍天覃就是个王八羔子大变态,徒儿恶心他。”
    一提到伍天覃,原本还惺惺作态的元宝儿此刻脸上瞬间浮现出了一抹憎恨和厌恶之意。
    却见那崔治闻言,神色日渐凝重了起来,良久,他摸了摸下巴处的短须,难得一本正经道:“徒儿啊,你知你这人身上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么,不是你吹毛求疵,睚眦必报的性子,亦不是你嫉恶如仇,深恶痛觉脾性,更不是你懒惰却机灵,自大却聪慧,漂亮却弱小的这些极致相反的鲜明个性和优缺点,而是你从没将自个当个正经的奴才,入这太守府整整两年了,你从来没有接受自己是个仆人这件事实!”
    “管你是个奴才也好,是个平头百姓也好,你在我这里走得通,因为师父不在乎你是个什么,可你若到了真正的主子跟前,你这一身反骨便如何都走不通了,在主子眼里,奴才便是奴才,你若一身反骨,若带了一身的刺,主子要做的事便是要打断你的骨头,要亲手将你的刺一根一根拔干净了,你在厨房,为师可替你兜着这身刺,可到了主子跟前,便如何都兜不住了,这便是如今你如何都在那凌霄阁混不下去的最大原因,记住,你元宝儿是个奴才,你的卖身契拽在了主子的手里,奴才便是一头会说话的畜生,你可知啊!”
    “师父这两年也没能教会你什么东西,你既不爱下厨,又不爱钻研菜谱,今儿个这一课便当作为父教你的第一课,也是唯一一课,当你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参透奴才这两个字的真实含义,便能大开四方,立足于世了。”
    “行了,为父昨儿个玩了一晚的骰子,困死了,滚下去吧!在那凌霄阁里头混好了再来孝敬为师,混不好,就别滚来碍眼了。”
    崔老头说着说着,头一歪,直接抱着酒葫芦睡着了,不多时,鼾声响彻整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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