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公公忙叫人来收拾,回头看武后,却见她揉着头,隐约喃喃道:武懿宗行事如此卑劣荒唐,实在难堪大用,也罢
三日之后,关于河内侯nüè杀家奴的案子,御史台有了宣判。
有人证招认,武懿宗nüè杀的qíng节属实,尸首因早给他命人扔在乱葬岗,被野物啃食无法收拾,此事qíng节十分恶劣,已经远超出了寻常的谋杀家奴qíng节。
原本《唐律》,对于达官显贵谋杀奴婢,处罚的并不严重,若误杀的话甚至只需要罚些银子鞭打数十,就算是有意谋杀,也不过是服刑一年,至多一年半。
而且武懿宗又是皇亲,所以在先前此事传扬开去后,长安城的臣民们,倒有一大半是认定了这件案子会无疾而终的。
可最终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
武懿宗被判谋杀家奴,即日起褫夺爵位,革除官职,鞭打三十,流放豳州,毕生不得回京。
但武懿宗之外,他的家人,比如武馨儿跟陈基,却并未被牵连。
饶是如此,长安城已经议论纷纷,有些人因知道武懿宗的为人,自然拍手称快,但其他的某些家中蓄养大批家奴的显贵们,却有些忧心忡忡,觉着判的太重了,生怕有一日这灾殃也落在自己头上。
可是武后都能如此大义灭亲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在武懿宗被发配离开长安的时候,除了武馨儿跟陈基外,还有一个人前来送行。
那就是武承嗣。
周国公虽然也并不十分待见武懿宗,但毕竟是同宗,且也有过jiāo际的。
两人相见,武懿宗仍不忘挑唆:殿下你可看明白今日我的下场,要引以为戒,切记。
武承嗣只得答应着。
武懿宗回头看武馨儿,女儿虽然看着感伤,但总觉着哪里少些什么。
武懿宗只得对陈基道:以后,馨儿就全jiāo给你照料了。
陈基则仍是一副恭敬的样子,道:请岳丈见谅,我本想跟馨儿一起跟随伺候,不过皇后竟然不许我离开长安,如今不能尽孝
武懿宗心里听不进这些花言巧语去,便只一笑。
他正要转身走开,就听身后武馨儿道:爹。
武懿宗以为女儿要再跟自己洒泪告别,不料武馨儿道:那天晚上爹说,做女儿的就该为了爹死,是真心的吗?
武懿宗一震,本能地看向陈基,心中怀疑是陈基暗中挑唆告密。
武馨儿道:爹不知道吧?那天晚上,虽然被女鬼附身,但我仍是能听见看见你们的所作所为的。
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武馨儿哭道:爹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武懿宗无言以对,竭力仰头看了她一会儿,默默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前去了。
身后,武馨儿呜地哭了起来,陈基将她搂在怀中:好了,不要哭了,我已经jiāo代那两位官差,让他们好生照料岳丈了。
武馨儿哭道:那夜后我才知道,是夫君对我最好以后我只有夫君了。
陈基道:现在知道也不晚。一边安抚武馨儿,一边抬头扫了眼武懿宗离开的背影。
他的双眼是前所未有的炽亮,唇角一动,是个了然释然,又略带舒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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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狄仁杰,袁恕己,阿弦,桓彦范四人又坐在一起,说起此事。
桓彦范作为一个知道内qíng的人,笑问狄仁杰道:御史,你当时祷念的时候,可有没有感应到什么?还是一味地自言自语?
狄仁杰呵呵笑了两声,道:实不相瞒,我虽然不似十八弟一样能看见,但是我也能猜得到,的确有人在我旁边。
这是为什么?桓彦范好奇地睁大双眼。
因为,狄仁杰笑看阿弦,道:在我说话的时候,我看见自己呼出的气息结成了霜雾。我记得十八弟曾跟我说过,但凡有yīn魂出现,一定会骤冷。所以我是十拿九稳的。
袁恕己目瞪口呆,继而拍掌道:妙的很!又可怖,又新奇,难能可贵的是你本没有小弦子的能耐,却比她做的还好呢。
这就不敢当了,我也不过是撞撞运气罢了。狄仁杰笑着摇头。
袁恕己道:先不要顾着互相chuī捧,且告诉我,不是说侯府里没有人敢作证?怎么后来竟冒出一个证人来,这证人又是谁?难道不怕也被武懿宗杀人灭口?
怕,当然怕,所以才未敢表露身份,只是秘密作证而已。狄仁杰回答。
袁恕己左顾右盼,见周围无人,便小声道:那么此人到底是谁?不必也瞒着我们吧?
桓彦范在旁笑的奇怪,却又怕袁恕己看出来,就拿了杯子跟旁边的阿弦道:你怎么总是不吃?难道是在担心崔二哥?
阿弦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去未来岳父家赴宴,乃是好事。
这会儿袁恕己因问不出来,就回过头来,他打量着桓彦范跟阿弦:不对。
桓彦范问:哪里不对?
袁恕己道:我琢磨着,怎么这一桌上,只有我好奇这作证的人是谁?如果是平时,你们两个肯定也要追问的,难道
桓彦范忙假装低头喝酒,阿弦咳嗽。
袁恕己眼神狐疑,忽然他心头一震想到了一个可能。
张了张口,袁恕己想要问是不是那个人,但看着阿弦的神色,却终于没有问出声来。
直到下了酒楼分道扬镳,袁恕己私下里问狄仁杰:你的证人,是不是陈基?
狄仁杰笑道:怎么少卿猜是他?
袁恕己道:直觉而已。
狄仁杰呵呵笑了两声,算是默认。
袁恕己叹了声:虽然我也想是他毕竟如此做才算良心未泯。但是我又觉着一定不是他。
为何不是?
武懿宗是武氏皇族,虽然当初陈基娶武馨儿的时候武懿宗还未出人头地,但随着后来的青云直上,有些原先耻笑陈基的人渐渐回过味来,知道当初陈基那样的有为青年突然去娶姓武的女儿,一定会有他自己的用意,而他的这下注赌大小一样的婚姻,果然大大地赢了。
可也正是因为武懿宗是皇亲,注定了陈基永远不可能开罪他,更加不可能反叛他,因为只要反叛了武懿宗,直接等同反叛了皇后。
故而袁恕己曾笃定,什么人都可以作证武懿宗杀人,只有陈基绝对不可能。他毕竟是武懿宗的贵婿,已算是武氏皇族的人。
因此只要陈基一出头,只怕不是武懿宗先动手灭了他,而是皇后直接动手。
毕竟,如果陈基今日能反叛武懿宗,明日自也能反叛皇后。
所以袁恕己虽觉着是陈基做了那个关键的有力的人证,却又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提着自己的脑袋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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