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有一物算作一物。
    叶小孤有意抓住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突破之机，所以也一直陪着楚清秋在临江城的客栈里哪儿也没去。
    月泉宗前前后后来了两波弟子，全数被他轻易灭杀，这几天倒是没什么消息了，不过就是因为他们不来，倒是给了叶小孤不少空闲。
    他也没有走出客栈去看看别的动静，反倒是那逃走的店小二和客栈掌柜的又溜回来了。
    虽然明知道这店小二和掌柜的是月泉宗的眼线，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偶尔还使唤店小二送些菜饭或者给木桶换些热水之类的事。
    转眼过了几日，窗外隐约又见着晨光稀微。
    楚清秋迷糊着眼睛，下意识的伸手推攘了叶小孤一把，偏偏他还故意凑近了些。
    “夫人醒了？热水备好了，去洗个脸，打扮一下。”
    “……你真打算这么一直耗下去？修行破境本就是讲究个悟性，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穷极一生最后连结丹境都跨不过去？如今你的修为已经如此强悍，你难道想要耗个一百年一千年？”
    “催，接着催，你越催我，我越是守在这儿收拾你。”
    这大清早的第一句就是催着他走，叶小孤也丝毫不掩目光之中的冷意，顺带还伸手揪了这姑娘一下，疼得她直皱眉头。
    只不过这会儿她也意识到自己话太急，暗自抿了抿嘴，皱眉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她先前啰嗦一句，惹得叶小孤冷眼相待，这会儿这姑娘不说了，他反倒是凑近了她耳边，轻声耳语道。
    “夫人怎么不说话了？气着了？”
    “……”
    “真是生气了？”
    “你再动一下试试？”
    “动？什么动一下？”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楚清秋面色一冷，突然冷不丁反手就是一巴掌！
    可惜这几天他还真是一直就防着这姑娘动手，她刚一扬手，叶小孤径直抓住她的手腕，背过去一绞直接就锁住了。
    还没等她再咋咋呼呼两句，突然面色微微一变，明明话到了嘴边却没有骂出口。
    反倒是叶小孤悠悠然然的舒缓了一口气，随口说道。
    “昔日叶某人总觉得这成仙成神的没什么意思，毕竟长命百岁，天赋永生又能如何？乌龟王八不也是长寿吗？”
    “……你别拽着我的手。”
    “后来我自己也修得道行，引气吐纳之后分之阴阳五行，所见所感真是大不一样。疼也疼得揪心，酸甜苦辣也多有回味，最重要的是这事儿也享受得入骨。”
    “姓叶的！你tm真把我手拽伤了，老娘打不过你，早晚也弄点儿药毒死你！”
    楚清秋急得骂了他两句，只不过叶小孤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是嘴角微微一扬，轻笑着凑近她耳边耳语两句。
    这些话多是些听不得的话，自然是让这姑娘皱眉抿嘴十分不自在。
    偏偏这样事，在这几天来说倒也算是日常小事了。
    明明刚见着晨光微朦，天还都是蒙蒙亮，等到那房间里的两人闹完头一阵，窗外的天空都黑了个彻底。
    这一眼看去都快到夜半时分了。
    “差点儿忘了我还要感悟一下破境的事，你看看你这小黏人儿，每天都这么耽误我还要逼着为夫去朝天宫。”
    “……”
    楚清秋迷糊着眼睛也不应声，这会儿也没什么力气和他开玩笑。
    她昔日修行之时就在潇，湘书院，学的自然也是引气吐纳之类的道修法子，对于体魄并不会刻意的锻炼。
    所谓道体两分，道修重意，体修重体，算是各有侧重，一直以来都各有吹捧。
    不过道修体弱也算是公认的，这倒是没法说。
    如今这姑娘也算是做了这样一个佐证。
    叶小孤明知道她这会儿没什么力气了，还笑嘻嘻的凑近她背后一个劲儿的腻味，惹得这姑娘实在是气急，皱眉道。
    “姓叶的，昔日我见你虽不是什么俊杰英豪，好歹也还算是有点儿人样子。现在你口口声声说担心这，在乎那的，却一直在这点儿事上腻着，你也真就是个人物了。”
    “叶某必然是个人物，否则怎么能让清秋姑娘这样尽心尽力的伺候我？”
    “哼~墙角的那柄除魔剑放了好些天了，估计蜘蛛网都结上好几张了，你就舍不得去看看？”
    “舍不得，叶某若是去看了，一回头我真得思心过重，回来又得麻烦夫人受累了。”
    “我知道你是在心里记恨我，不过继续闹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好处？美容养颜算不算？你看看你昔日那高冷难近的模样，如今倒是眉目轻柔已经有些叶太太的样子了。”
    楚清秋下意识的还想找面铜镜看一眼，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样，已经有了些改变，只不过转念一想才突然回过神来又强作镇定的没有应声。
    反倒是叶小孤很是腻味的抱着她，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肩膀，轻声道。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叶某的夫人，哪怕是今后你想要算计我，我也会免你一死。”
    “哼~我怕你没那本事！”
    “本事这种东西，对人不对事，老鼠遇上了猫就算是病猫，他也能收拾那老鼠。”
    “姓叶的，你真以为你就吃定了我？”
    “不是吃定了你，是已经享受了好几十年都快磨出老茧了。”
    “滚滚滚！！！”
    他话语悠然，只不过偶尔一句还真是惹得她一下子就炸了毛。
    两人毕竟说不上是什么美满良缘，甚至于直到如今，叶小孤都不清楚楚清秋到底是什么打算。
    这姑娘时而掏心掏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时而又像是只猫一样躲在暗处阴恻恻的瞄他一眼，似乎暗自在图谋些什么。
    当初在千机竹海相遇，两人还算是阴差阳错的认识了，但是后来潇，湘书院的事却是两人难以解开的结。
    这心结别说几百年就是上千年上万年估计都不会消磨，毕竟那是她的亲人，潇，湘书院的传承也因他而毁。
    这样的深仇大恨，不可能单单只是因为一场浅薄的情缘而淡去。
    叶小孤最喜欢看人，不是特别喜欢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喜欢看那些心性变化。
    悲欢苦楚各有所为，他最喜欢的就是去探寻何为悲喜，自然也对于人心琢磨得透彻。
    远的不说，就是白菲菲那档子事儿，现在都还僵持难解。
    那姑娘的爹还是为了传八门功法，自己自杀的，而且她们家历代都是这么传功的，偏偏那口锅还是扣在了他脑袋上。
    这会儿楚清秋即便是再怎么说得释然，对于叶小孤而言都仅仅只是代表着她在掩饰什么。
    至于具体是什么，那就只能等着她自己说清楚了。
    窗外的夜风如旧，偶尔带来几许幽幽的凉意。
    或许是因为一直都这么吵吵闹闹的，这会儿两人说了几句之后倒是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楚清秋稍微想要翻个身却被叶小孤挡着挪不开，皱眉道。
    “你就真这么喜欢待着我背上？”
    “小时候没爹没妈，被人收养长大的，从那以后就特别黏人，你体谅体谅我。”
    楚清秋本想下意识的骂他一句，不过闹了这么久了就差翻开他的十八代族谱骂了。
    左右是有些词穷，她一时也没心思骂了，语气稍微平和了几分道。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信我？”
    “很简单，除非潇，湘书院祠堂里死的人活过来。”
    他说着这话其实多多少少无理取闹的意思，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她楚清秋再有本事也没法子。
    只不过这姑娘也是机灵，自然是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意思，当下皱着眉头说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楚家的养女，自小就是研习傀儡术。”
    “养女？这怎么感觉有点儿抄我的创意啊？我是孤儿，你就是楚家养女？”
    “哼~我早知道你就是打心底不信任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
    “知道你还解释？”
    “我tm……”
    他话语之间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惹得楚清秋猛的一个翻身，伸手就想给他两巴掌。
    只不过她这么翻过来和叶小孤面对面看着，一时还下意识的有些心虚。
    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容俊朗，眉目之间还带着几分笑意，银发飘逸多显出些仙逸不凡之感。
    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倒是少有机会这么面对面的看着他，少有机会看着这个百世天师转世之人。
    传言之中，昔日的天师乃是人道所化，荡除了九州妖魔，引领人道复兴之后就身消道陨，所以也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
    没想到如今她却见着了。
    心中思绪微起，楚清秋正有些心念恍惚，突然感觉叶小孤伸手捏了她一下，惹得她下意识的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你有病啊？”
    “没病就是想摸一下软和的。”
    “滚回去捏你娘去！”
    “你就是我娘。”
    “呸~狗东西~你看看你现在这狗样子，白瞎了这一张脸！”
    “夫人的意思是叶某长得还凑合？”
    楚清秋一听这话，自觉说漏了嘴，急忙就转过头不吭声了。
    偏偏她挑起了这话头，叶小孤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这姑娘刚转过头，他就笑嘻嘻的凑了过去，轻笑道。
    “清秋真的喜欢我？要是真的，我可就得意了。”
    “……你得意什么？”
    “没什么，打小不讨人喜欢，能够遇上个看脸的姑娘还挺不容易。”
    “哼~你身边的姑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她们不是认了你这人，难不成还能看上你的钱不成？”
    “那倒是没有，我一直挺穷的，虽然一直尽力的讨生活，不过一直没什么成就。”
    他话语之间满是平淡随意，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这样的语气，不过今天听来倒是莫名的让楚清秋觉得顺耳了不少。
    或许这情缘如何，最后还是得求一个眼缘。
    王八看上绿豆，对上了眼，心里也舒心。
    往昔这么多年，加上幻月引之中的几十年，两人在一起其实还挺长时间了。
    只不过楚清秋一直都少有正眼瞧过他，偶尔看上这么一眼，感觉还挺有眼缘。
    一时之间，两人倒好像是初识一般三言两语的说起了旧事来。
    叶小孤的少年光景不太敞亮，昔日也少有个说起这些的机会，如今楚清秋问起来，他倒也没有隐瞒什么直接全都说了个七七八八。
    他小时候的事倒也不是玩泥巴，而是时常躲在角落里看妖怪，所以真要是说起来其实也只是提及一些妖怪的趣事而已。
    那姑娘虽是宗门弟子，自小修行道法，听起来好像是特别厉害，不过只是打坐运气研习经卷，其实也是周而复始的琐事。
    如今听着他说起那些妖怪的趣事，一时还觉得挺有意思，两眼都布灵布灵的直放光。
    “你怎么能见到那么多奇怪的妖怪？”
    “我小时候有阴阳眼而且天生就有鬼道亲和，所以和这些妖精鬼怪都混得很熟。”
    “阴阳眼？”
    “算是个天赋吧，不过后来去了一趟茅山，不知怎么就消失了。以前我还能自愈，身上也有一股莫名的阳气，不过也消失了。”
    这些事如今说起来感觉还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有细想，自顾自的抚了抚楚清秋的长发，叹气道。
    “可惜我以前还想做个逍遥小道，如今却成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模样。”
    “怎么就不人不鬼了？”
    “我造就的杀业太盛，为了提升修为吞噬了太多的血色精华，如今已经成了鬼族之体，不再是人了。”
    “……你本来就不是人，就是一条狗。”
    叶小孤话语之间原本还带着几分伤感，一听着她这话却忍不住嘴角一扬，轻笑着亲了她一口。
    “多谢夫人关心，为夫今晚就是拼了命也得给夫人加个餐。”
    楚清秋闻言，柳眉一皱，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不过也算是习惯了他的脾气，随口转过话题道。
    “明知道不能这么做，你为什么还要修行鬼道？”
    “没办法啊。”
    简单一句，直接了当，甚至让这姑娘一时连话都接不上。
    眼看着叶小孤这会儿没话说了要动手，这姑娘也是厌烦了他这么折腾，只不过真要是说说真心话，她又不敢开这个口，一时只能皱着眉头盯着他。
    叶小孤左右正是要动手的时候，这会儿见着这姑娘盯着他，嘴角一扬，轻笑道。
    “以前不是都躲着吗？非得我按着你的脑袋你才看，这回倒是积极了？”
    “没你那么恶趣味，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折腾到什么时候。”
    “那可就不好说了，为夫也是修为高强的大修了，上回折腾个二十来年都没带停过的，真是要有个极限应该怎么也得千八百年吧。”
    “那你最好陪着我千八百年，一天也别少了。”
    “……”
    她的话不像往日那么浮躁，冷淡而沉稳，一时反倒是听得叶小孤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就看了看她，皱眉道。
    “楚清秋，你心里真的没我？”
    “你凭什么觉得我心里该有你？”
    “好歹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
    “年个屁！你以为把我那么收拾，那是喜欢我？”
    “可不是喜欢你吗？你街上随便找个姑娘来，你觉得我可不可能动手？这就是我喜欢你的方式。”
    “滚~你喜欢你x去吧！”
    这会儿真是换了角色，两人的气势反倒是大不一样。
    楚清秋骂的更加痛快了些，反倒是叶小孤没了往日的硬气，话语之间倒是软和了不少。
    两人吵吵闹闹了这么些日子，其实他心底也有些厌倦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姑娘的态度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改观。
    以至于他如今也不由得暗自自问一句，这样熬下去有没有意义。
    楚清秋嘴上骂的很快意，只不过隐约也感觉到了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儿，这倒是第一次见着他脸上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没意思，如果是那样的话，大家还是好聚好散得好。我虽然舍不得你，但是也没有勉强姑娘的习惯。”
    “姓叶的，你脑子被狗啃了？”
    “……”
    她骂了一句还没等叶小孤应声，一巴掌就扇在了他脸上，一时之间还把他给打蒙了。
    偏偏她眼底闪过一丝泪光，让叶小孤皱了皱眉头也不敢责怪这姑娘。
    其实他本来也没理由怪这姑娘些什么，天师传承事关重大，两人算是各为其主，施展什么手段，有什么说法都是自己的事，谈不上什么欺骗不欺骗的。
    再者说，他引动盘龙御凤诀把楚清秋给收拾得够呛，整整二十年都没歇过气，怎么着也算是报仇了。
    如今他这样步步紧逼，非要她把心肝儿脾肺肾都掏出来让他看看，她又如何愿意？
    沉默之间，两人对视无言，楚清秋突然伸手在自己的胸口虚划了一个符篆。
    伴随着那符篆一起，一道灵光闪过仿若是在她胸口烙印出了一个繁琐的血色纹理一般。
    “这叫锁心咒，一旦被刻印下这咒印便不能以任何形式表达出被封存的那些事，否则这个咒印就会直接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