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安各的许多朋友或多或少都对她抱有好感——
不分性别,不论阶层。
出身豪门的人仰慕她反抗家族的魄力;出身平民的人喜欢她明艳大方的气度。
这个人既可以与纨绔子弟一起坐在高端会所里品酒,也可以和需要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坐在街边喝四块的奶茶。
对着朋友, 她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 没看到?出了名难伺候的杨家小公主在她面前作天作地?, 安各也没露出半点厌烦——
虽然她一旦真正?厌烦了对方,转身就走?, 任由对方在原地?痛哭流涕,绝不回头……冷漠得可怕。
但被她真正?厌烦的, 也不会再被安各纳入广博的朋友圈里,她对“朋友”依旧十分宠爱。
要钱给钱,要玩陪玩,和她无边无际胡侃什么?她都乐意倾听, 时不时做东组局请大家一起玩——譬如读大学时直接开着加长轿车带着朋友去自?己名下的海滩别墅玩狼人杀——
虽然总是第一个被损友投出去,然后抱着平板缩在房间里沉迷工作去了。
这样的朋友,没谁不喜欢吧?
司机、钱袋、地?图、东道主、后援团队……安各在朋友眼中, 几乎是万能的。
大学宿舍一共四个室友,讲四种不一样的语言, 但次次出门整齐划一地?跟紧安各,攻略地?图驱蚊水方向盘都在安各手里, 其他人只?需要带吃喝玩乐的手和嘴。
啊对, 跟她出去玩脑子都不用带。
这就是安各给朋友的安全感。
所以那三位风情万种风格各异的异国美女, 大学毕业时一个个跪下来扒着安各哭, 像即将失去鸡妈妈的小鸡崽。
……嗯, 她们三个都比安各高, 扒着她哭时还要特意半跪下来,安各真心觉得她们是故意的。
作为全宿舍最矮最可靠的人, 她冷漠地?推开肩膀上?的白皮美女、踢开腿上?的黑皮美女,拉着行李箱往登机口走?。
又不是见?不到?了。
毕业后都在一个城市工作的。一帮戏精。
……而且她的大学时光根本就被这帮人浪费了!送别时应该是左边一个白皮帅哥右边一个黑皮帅哥才?对啊!为什么?整整四年?没错过任何一场联谊派对,却完全没吸引到?想要的帅哥啊!!
她不想要美女……想要帅哥!帅哥!帅哥!!
……这位追星少女对帅哥的追求从未停止,当然,这不是说安各广博的朋友圈里只?有美女。
帅哥是有的,还有很多。
但那些帅哥往往是安各美女朋友的现任男朋友、前任男朋友、现任追求者……
大多名草有主,少数和安各走?得近,也是为了勾搭她某位美女朋友的。
安各是喜欢帅哥,但她没有为爱当三的癖好,当然要仔仔细细划出距离。
所以,遇见?洛安前,她永远是一帮情侣中唯一的单身狗,一帮美女中唯一会被帅哥靠近说“哥们,请你喝酒,你朋友的联系方式拜托了”的中间人。
……就很讨厌。
她为什么?怎么?也吸引不到?帅哥呢?
她明明也很可爱吧?
——因为季应。
与单向倾慕、高中时才?借着家族的背景挤入安各班级的杨兰兰不同,季应与安各,从小就认识,能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季家与安家,首都大族第二与第一,只?不过季家是新?兴家族,家族史也就一百多年?。
近几年?因为安家迂腐没落,季家的实力逐渐赶超,隐隐有了和安家旗鼓相当的势头。
但这两个大族内里一样有烂透的地?方——安家因为八字批命无视安各,把她当成?“野孩子”,季家则因为季应的出身对他多有打压、贬低。
上?一任季家家主私人感情生活是一笔烂账,商业联姻后对妻子不理不睬,冷暴力长达十年?后逼死了对方——然后吞了妻子家族的财产,另娶白月光,生了三儿一女。
本该“幸福美满”结束,但白月光很快变成?白米饭,那位家主又在外面播种了一堆私生子——
季家没有封建迷信,但各个情人各个私生子之?间天天互扯头花。
安各的父母其实也没好到?哪去,在安家长辈命令下盲婚哑嫁,婚后也没培养出什么?感情,后来各自?摆烂四处乱玩,给安各添了一堆“弟弟妹妹”……
但安家规矩太?严,绝不容许非婚生子乱跳,只?会承认安各这个婚生子,到?处乱玩的父母在家族里也不敢吭声?。
季应就不同了,他是那位商业联姻的原配唯一的儿子,出身最正?统,境遇最凄惨——私生子轮着欺负他,继母不理不睬,亲生父亲也厌恶。
只?不过,因为是原配的儿子,出身“正?统”——推崇封建规矩的安家认定季应才?是季家的“嫡子”,两家在正?式场合交流时,只?允许安家子弟和“正?统嫡子”打交道。
安各就这样与季应相熟了,从小玩到?大,一起学交际舞、一起对家族吐口水、一起抵达叛逆期喝酒飙车。
安各曾经对谁都会笑嘻嘻介绍季应“我男闺蜜”,而季应也会接一句“不是闺蜜,是她竹马”。
——可想而知,洛安和他初次见?面时,听见?这句话?有多恶心。
这一句似笑非笑的反驳,季应给洛安的印象从“妻子第xx位朋友,新?时代西装革履的精英,缺点是抽烟”立刻变成?了“一团恶臭稀巴烂,没有优点,缺点是还在呼吸”。
……男人在这方面其实也是很敏锐的,只?要愿意,他们往往几眼就能看出谁在觊觎自?己的领地?,谁该被撕成?稀巴烂摁进?臭水沟里。
季应喜欢安各,毋庸置疑。
但,除了洛安,几乎没谁发现这一点。
安各本人包括安各的其余朋友,也不觉得季应会喜欢她。
因为没谁觉得他们真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安各与季应,也并非那么?亲密无间。
或许是家庭原因,季应性格极端乖戾,阴晴不定,脾气暴躁,小时候就对所有人不理不睬,不愿意遵守任何规矩——
虽然安各也不愿意遵守规矩,但季应反抗的“规矩”里,还包括一切社交礼仪。
譬如吃饭不要吧唧嘴,坐正?后不要抖腿,室内禁止吸烟,见?人要问好,撞到?人说对不起……
“素质”说白了不过是社会订下的、让他人舒适的规矩,而我有这个权势不遵从规矩不讨好任何人——季应的观念是这样的。
他是那种很典型的、自?己司机撞到?人后坐在后座冷冷一句“直接给钱打发,别浪费时间”,然后扬长而去的家伙。
季应这样的性格背景,放在男频网文里是复仇打脸流,放在女频网文里是反派救赎流……可惜,他遇到?的是安各。
安各不惯着他,也没有“变身小太?阳倒贴救赎”的爱好,年?幼的小安各与其说是小太?阳,不如说是小火球。
见?谁烧谁。呸。
小时候,比起“郎骑竹马来”——他们其实见?面就打,拳拳到?肉。
而且不是互打,是安各把季应摁在地?上?暴打。
……纯阳之?体天生就劲大,尤其是手劲,安各八字还硬,煞气特重,戴着“野孩子”称号日常在安家老宅上?蹿下跳,四个老嬷嬷使劲全身力气才?能摁住的。
而季应呢,继母其实没少他吃穿,小少爷依旧养得金尊玉贵,身边跟着的仆人比安各多多了——季家是别墅,没有安家的古树大院与祖祠,季应日常活动量基本就是动动腿走?进?车里,再动动腿走?下车。
而且安各热爱吃吃喝喝,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她耽误吃饭,在本家炫完一顿饭觉得吃得不快活,就跑到?祖祠吃贡品——不知为何祖祠供桌上?永远有新?鲜水果和零食,那些牌位有时还掉落薯片和曲奇,跟藏宝箱似的——
但季应他不爱吃喝,吃饭时也阴晴不定的,稍有不顺就摔筷子走?人,一堆保姆阿姨求着哄着也不一定能吃完一份白粥。
多重因素叠加,年?幼的季应又瘦又小,被略显白胖的小安各锤得毫无还手之?力。
安各小时候看他不顺眼的原因很简单:季应总对她阴着脸,搭话?问话?一概不理睬,一副“你欠我好多钱没还”的模样,特别欠打。
欠打就该打。
是,季应的确长得好看,但绝没有好看到?安各能容忍他破脾气的程度——
更何况季应打不过她却会骂她,他会的骂人话?比安各多多了,什么?“白肥猪”“臭野种”,那是基础词,还有更过分的……那些话?很难听,小孩也听不懂,估计是他从父亲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人嘴里学的吧。
小时候哪里懂什么?忍让朋友、睁只?眼闭只?眼维持关?系呢,安各打得更凶。
有点白有点胖怎么?啦!
她才?八岁呢,白胖的拳头才?能锤烂这家伙的臭嘴!
——直到?后来,某一次安各去季家意外撞见?了那帮私生子聚在一起殴打季应。
打得很重,季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在流血。
群殴很没品,闹出人命也太?过分了,安各义愤填膺加入战局——
当然没有碾压性胜利,她也就是个手劲颇大的小女孩而已,面对一帮小男孩,结果是两败俱伤。
安各眼角下的位置留了一条疤,断了一片指甲,对面则被打得哇哇大哭。
那帮被娇宠的私生子哪里见?过这么?生猛粗暴的拳头,受得伤没她重,却深深地?怕了她。
事情结束后安各又被带走?关?祖祠了,再见?面时,一脸欠打的家伙稍稍礼貌了一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