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
这是《庄子.齐物论》里的一句话。大致意思是天地之外的事情,圣人知道其存在但不讨论;天地之内的事情,圣人可以讨论却不争辩。
圣人固然能做到这一点,但百姓们还是有好奇心有求知欲,那怎么办呢?
医卜星相应运而生。医者,救死扶伤;卜者,问卦吉凶;星者,晓畅天机;相者,看命改运。
发展到近代,算命先生终究成为这四种职业的综合体,他们几乎都懂一些。当然,有高手就有骗子,江湖上那些支桌摆摊的多是些懂几句术语,会察言观色、玩心理游戏、喜欢奉承人的骗子。
民间有一句老话叫作“天机不可泄露”。同样的,如果泄露了天机是要遭天谴的。当然这还是对那些高手而言。
白七叔的遭遇可能就与此有关,他的三个孩子相继在战争、意外、武斗中过世,彻底断了后。七叔是在民国学的艺,到了建国后本应没有用武之地。但是中州城郊这个地方向来落后,人们难以接受新鲜事物。所以一直到六零年前后找七叔算命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再后来改革开放了,七叔又火了二十几年,直到十年前宣告收手。
“七叔很灵吗?”王双宝的好奇心又起。
“当然了,二十年前还有个道士来向七叔请教呢。”白金龙对此深信不疑。
“道士?哪门哪派?”王双宝习惯性的问。
“可能是茅山的吧。”白金龙大约只知道茅山道士,“道号我忘了,好像姓胡。”
“姓胡?”王双宝一愣,“胡抱元还是胡守一?”
“真忘了。”那时候白金龙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刚入了帮会,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这些事没往心里去。
上次毛刚在这里吃饭的时候,曾经讲过,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后,曾去中心公园的后夹股道子求过一个符。那个符就是茅山派的老头给他的。
“难道是一个人?”王双宝自言自语,经过许多的巧合奇遇之后,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什么一个人?”白金龙完全没听懂。
“没什么,”王双宝复述起中午时双方的对话,“七爷算出我师傅这几天会来,她的到来是这里的一个转机?”
“七叔说过两天会有一个道士来,那个道士会是一个转机。”白金龙一边纠正一边调侃,“可没说一定是你师傅。说不定就是你呢?”
王双宝苦涩着摇头,他已经快到承受的极限,根本没能力主动去改变什么。
天色渐晚,王双宝起身埋单,却被白金龙拒绝了,他执意要等黄强来结账。
回到宿处,黄强已经睡得熟了,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鼾声震天,估计全村都能听得见。
王双宝被搅得睡不着,便想从挎包里取出《阴元符集》继续阅读。突然,他惊讶地看到,挎包的侧兜被拉开了。伸手一摸,那个包裹着报纸的水晶项链不翼而飞。
“会是谁呢?”王双宝坐在床上仔细的思索着。
挎包是王双宝下午打扫卫生时放下的,当时屋里有边小福和黄强,但当时一个急着搬走一个盼着搬走;然后就是刚才,朱志伟搀着黄强回到了这里。虽然黄强出现了两次,但他是没心没肺之人,再加上醉成这个样子,基本可以摆脱嫌疑。
因此,边小福和朱志伟的嫌疑要更大,尤其是朱志伟,有足够的作案时间。
可是细想起来,无论是在605路公交车上,还是在医院或者白金龙的饭店里,王双宝都没有检查过,也就没有办法真正确定项链是在屋里被偷的。
“这倒好,不用还给小燕了。”王双宝心里苦笑,一阵懊恼。
第二天早操时,赵保全果然宣布了保安中队最新的任命。毛刚病休,黄强入替,而王双宝则成了三班的班长。与此同时,还有两名新人加入了进来。
“小胖?你?”王双宝心里暗惊,这一胖一瘦两个人正是那日在总部宿舍里除他和小朱之外的两人。
“王班长好,我是庞锋!”“王班长好,我是高丛文!”
“哦,”王双宝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新职责,“小朱,你带他们俩去办办手续。”
命运之神不停得和他开着玩笑,直到把他弄得精疲力竭、无可奈何。
“昨天晚上的夜班是谁值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到商业区王双宝就查起了考勤,“有没有什么情况?”
“是我们。”柳氏兄弟齐齐应了一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真的吗?一点情况也没有?”王双宝不太相信。
“是啊,真的没有。”柳永飞很纳闷,不明白哪里不对。
“没有就好。”
前天晚上王双宝在三江楼的西门外背对摄像头抛洒了一些糯米,那些米粒在黑白的镜像中不易被发现。但是如果是现场勘察,在月色的映照下,那些米粒是比较容易发现的。难道这柳氏兄弟也是一对马大哈?
“小福,去总值班室要一下三江楼的钥匙,”王双宝咬咬牙,既然晚上惹不起,那就白天闯上一闯,“我要进去检查检查。”
“你要进去?”边小福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要哪个门的?”
“西门!”王双宝的话好似斩钉截铁。
三江楼里全部的钥匙加在一起,恐怕会有几十公斤重。好在保安员权力有限,他们只有一些主要的钥匙,比如大门、安全门、配电室等。
十几分钟后,边小福去而复返,在递钥匙盘的同时问:“大家一起进去吗?”
“我自己去就好,”王双宝摇了摇头,“我不在的时候,柳老大你帮着照看一下。”
白家山附近曾有一片坟地,经年日积月累,导致规模大的惊人。在坟地之中还有一块乱葬冈,通常是那些穷苦人家埋人葬人的地方。穷人家买不起好棺材,经常是一张草席随便裹一裹就埋下了。当然还有些无主的饿殍。这些死人生前受穷受苦,本就一身冤气,有的甚至死于非命。他们缺人指路烧纸、往生超渡,很多都成了孤魂野鬼。因此这一带以前流传过不少鬼怪神狐的故事。
后来,开发大军来了,他们不管什么鬼怪传说,也不管什么传统禁忌,通通用推土机、挖掘机搞定。在这里施工的工人经常一锹下去,就能挖出累累白骨。刚开始时嘴里还念个佛烧个纸祷个告什么的,后来时间久了,也就司空见惯了。
骨头和水泥、沙子、石块没什么区别,都成了建筑的一部分。
这些典故与故事都是王双宝与白金龙闲聊天时听到的,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就记到了心里。
果不其然,如同柳氏兄弟言说的那样,三江楼西门没有任何异常。门外没见到一粒糯米,可是地上也没有扫地的痕迹,看上去根本没做过保洁。
整个三江楼在白天犹自弥漫着一股子阴气,宛若一座阴楼。
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过。王双宝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锁住西门的粗锁链。
现在正是上午八九点钟,正是一天之中阳气逐渐变强的时候。可是当王双宝一踏进西门之后,就感觉到森森凉意,好似有什么东西就在四周盯着自己,可惜自己的天眼通失灵,没法看到。
太阳东升西落,上午的阳光刚好照不到西门。虽然能从南面的窗户射进来,但这里的设计并没有给走廊留太多自然光的通道。走廊里光线不足,让人背脊发凉。
王双宝走上楼梯,他的第一站是二楼的窗户。因为鬼打墙的那晚,他曾在这里见过一个黑影,很像实体。
因为长期没有人入住,到处落满了灰尘,在二楼的窗台附近,王双宝发现了很多人类的脚印。
“这是劳保鞋的脚印!”王双宝凛然一惊,忙掏出手机量了量尺寸,大约是四十四码的。
从窗户上望出去,能看到白家山那堆废墟,上面仅存的七栋老旧房屋在孤独的挺立。王双宝正好拿着手机,便随手拍了下来。
当他低头时,意外看到西门二楼的平台外也有不少脚印,而且二楼的窗户竟然没有锁。
“是从这里爬上来的?”王双宝看向另外一边,那里有落水管,上面的螺丝有松动迹像,“这样说起来,那天的黑影竟然是个人?”
鬼打墙那天,受鬼魂的影响,王双宝曾以为那个黑影会是血族的一员。但是从今天发现的脚印和痕迹判断,更像是人类。
“会不会和那个搭肩的是同一个人?”王双宝心里盘算着,44码是大号鞋,脚大个高,这倒是能对的上。
与一楼不同,二楼的采光更差,户外的巨型广告牌挡住了更多的阳光。王双宝用手机拍完这些脚印和证据,回过头去,发现整个二楼的走廊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黑暗之中。
但是,在黑暗的尽头,似有一团微弱的萤光,在指引着前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