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强的喜悦溢于言表,王双宝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其实他的高兴主要是缘于自己调到了毛刚的二班当班长。而毛刚因为身体原因,终究还是申请病休了。
“这么说,我就是咱这个班的班长了?”王双宝感觉难以置信。
“还没公布,是赵队悄悄跟我说的。”黄强捅捅他,似乎是怕隔墙有耳。
“可你换到别人班有什么可高兴的?”王双宝还是没想明白。
“赵队说了,鉴于咱们三班的优秀表现,决定以后商业区的三江楼区域就交给咱们班了!”黄强模仿着赵保全的语气。
“靠!”王双宝无语了,难怪这个矮胖子会高兴成这样,原来是脱离苦海了。
“你以后的担子很重啊。”黄强假装很严肃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你的。”王双宝推了他一把之后,愣住了。
以黄强的身高,拍肩膀这一下只能拍个斜上方向,那天晚上搭肩的那只手很有力,是完全压住肩膀的,说明那个人个子很高。
王双宝近一米八零的身高,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保安员并不多。碰巧朱志伟、边小福和那个离开了的卢安康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全在他们自己的班里。
“你咋了?”黄强看着自己的胖手,“我的内功什么时候这么强了?一巴掌就把你拍坏了?”
“是啊,黄药师,你今天晚上又要去约网友啊?”王双宝白了他一眼。
黄药师是黄强的网名,他感觉这个网名很拉风。当然有时候他也自称东邪、桃花岛主。
“然也!”黄强像个大皮球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晚上夜校又上《西方经济学》,仍然是重机枪马克辛主讲,只不过今天的他好似心不在焉:
“今天讲的是1948年美国经济学家萨缪而森发表的《经济学》,该书一经出版就脱销,各国大出版商疯狂抢夺其出版权……”
一堂乏味的经济学讲完,马克辛宣布了下课,夹起书本资料往外就走。
“马老师,”王双宝紧赶几步,跟在他后面,“我是保安公司的一名保安员,您的名字和我们副经理、大队长马克劳很像,请问你们是兄弟吗?”
“你有什么事?”马克辛语气不善。
“没什么,公司委托我向您打听个事儿。”经过社会三个多月的洗礼,王双宝的脸皮也变厚了。
“什么事?”马克辛将书本资料抱在怀里,冷冷的对视着。
“公安那边保密保得紧,”王双宝的脑子转得很快,“公司想了解下马经理的案子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以便作出相应的准备……”
“怎么着?卸磨杀驴?”马克辛忿忿的道,“你们孙总不想保了?哼哼……小心我弟弟全抖落出来!”
说完,马克辛一跺脚,大踏步离开了。
马克辛十年前的一个草率决定害了张娟十年,毁了一个家庭。王双宝的本意只是想了解下案情的进展,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听上去小小的保安公司似乎也有秘密,掌握在当权者的手里。
关于王双宝升迁的消息还没公布,也就是说,黄强还是三班的班长,他的命令仍然有效,今天晚上王双宝还是不用上夜班。
雨早就停了,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湿润的清香。王双宝迈步走在白家山的废墟与瓦砾之间,感到一阵惬意,并没有之前经过时的那种压抑之感。
“七爷?”王双宝走到村子的路口处,意外看到七叔又在那里准备烧纸,“今天还要烧吗?”
“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七叔佝偻着背,哆哆嗦嗦的将烧纸置于方形白石板之上,点燃了打火机。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句话在王双宝复活后出现过多次。
首先在紫色邪神试图上师傅和母亲身的时候他本人就说过,然后师傅袁士妙讲道家重驱不重灭时说过,之后的胡抱元对他们也说过类似推辞的话,最后龙虎山正一道的马清一谈到邪神时也说过。
没想到今天的这位老算命先生,白七叔的祷词竟也是这句。
下午的雨大风急,路口中心的石板被雨水冲刷了出来,王双宝第一次发现路口中央还有这样的东西。他蹲下身来,帮着摆弄那些烧纸,七叔也并没有阻拦。
七叔很老了,九十三岁已是行将就木的年龄,可他依然执着,执着到甚至不想和外人说一句话。
火焰燃起,雨后的清冷被一扫而空。
当王双宝看到飞舞的灰烬时才想起要看看黄草纸的内容,可惜已全部陷入火光之中。
当烧纸燃尽的一刻,七叔拄着拐杖慢慢的向回走去,只剩下还在发呆的王双宝。这时,他借着月色突然发现在灰烬之下还一条黄色的烧纸,原来雨后的石板毕竟还是有点湿,这一条没有烧着。
他拣了起来,是七个字:“魔鬼骸骨埋藏之……”
“魔鬼?”这两个字早上在余烬中见过,可后面这五个字让他难以理解,“魔鬼还有骸骨?还需要埋藏?”
出于对七叔的尊敬,王双宝将那条黄纸团了团,还放在白石板之上,心里想着明天七叔再烧纸时可以一并烧掉。
整个村子只有小饭馆的灯光最亮,也最有人气。王双宝午饭吃的晚,现在还没吃晚饭。他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升职,便决定去那里吃点东西。
“赵队?强哥?刚哥?”王双宝一踏进饭馆,就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哈哈,”黄强那张胖脸乐开了花,“你小子还真是有福啊,我和赵队临时决定给毛刚饯个行,又让你碰上了。对了,今天晚上你可不准抢着埋单,要不兄弟都没得做了……”
黄强满嘴酒气,话也啰嗦,一看就是沾了酒。
“兄弟有前途啊,”毛刚也是满面红光,他站起来拍了拍王双宝的肩膀,“难得赵队和黄强提拔你,好好干!”
毛刚的大手很有力,王双宝这才发现原来他的个头也超过了一米八。
“什么前途,什么好好干?”王双宝假装一无所知。
“公司已经决定了,由你来做保安中队三班的班长,黄强调去二班了。”赵保全乐呵呵的,全无一点架子。
“那刚哥呢?”王双宝继续装糊涂。
“我请了病假,”毛刚一脸的轻松,“过几天再找找孙总调别的地方,这个鬼地方我可是呆够了……”
“大晚上的不要说鬼!”白金龙笑嘻嘻地捧着一条油泼鲤鱼过来,“今天是送行酒,是庆祝酒,好好喝啊。”
“对,对,对!”黄强大声附和着,“快,满上,干!”
通常来讲,上鱼是最后一道菜。以这个小饭馆的速度,从点菜到上鱼大约要四十分钟。也就是说,这三个人已经喝了半个多小时了。
等王双宝加入进来,这几个人又喝了半个多小时。等白金龙忙完了,也端着盘蘸酱菜过来了。
“差不多了。”王双宝对着白金龙努努嘴,意思是不要再让他们喝了。
白金龙点点头,眨了下眼表示同意。
赵保全酒量最小,又趴到桌子上了;毛刚今天过于兴奋,喝得急倒得快,眼睛都快挣不开了;只有黄强还在硬撑着,但是看那他迷离的眼神也是强驽之末。
“双宝,叫几个人来送他们回去吧,”白金龙看了看赵保全和毛刚,又看了眼黄强,“他没事,吃点黄瓜萝卜的就缓过来了。”
王双宝深以为然,就给柳老大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老实憨厚的柳氏兄弟和朱志伟赶了过来。
“边小福呢?”黄强努力挣着眼睛,大声的训斥,“为什么他没有来!”
“小福不在,去网吧了吧。”朱志伟赶紧上前搀住他,扶他坐下。
“你们一定要保证把赵队和毛班长送回去,安全送回去……”黄强的舌头都打结了还犹自喋喋不休,“白老板,今天晚上的账一定要我来结,谁抢跟谁翻脸……”
“好,好!没问题!”
白金龙满口应承,可黄大班长到底没撑住,一下子出溜到了桌子底下。
“小朱,你把他搀回去吧,不远。”王双宝费力地拉起黄强,指了指他的腰间,“这有钥匙。”
总算将这些醉鬼弄走了,饭馆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白金龙和王双宝两人。
“白叔,这个村子为什么叫白家山啊,这附近也没见着山啊。”王双宝随意的闲聊着。
“就是个称呼,”白金龙用筷子拣了块鱼肉送进嘴里,咂摸着味道,“这个村子可有年头了,听说汉末就有了。”
“汉末?”王双宝对这两个字很敏感,“有这么老了吗?”
“是啊,快两千年了,”白金龙感慨着,“你想啊,两千年前这里兴许地势比较高,是个山坡也说不定啊。”
苍海桑田,白金龙说的不无道理。
“村子里全姓白吗?”王双宝想起了兰沃子村的由来。
“基本上吧,”白金龙的语气不无自豪,“就算有几个外姓,也是因为招了上门的女婿,其实也是老白家的种。”
“今天放学我遇见七爷了,他老人家怎么也不理我?”王双宝想引到这个话题上。
“人老了,耳朵背,再说他的眼神也不好。”白金龙倒是很体贴。
“他的家人呢?”王双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儿子女儿孙子什么的。”
“没有,”白金龙摇了摇头,“七婶死了快五十年了,七叔再没找。”
“那会儿七爷也四十多了吧,没有儿女?”王双宝不太相信。
“当然有过,”白金龙放下筷子,叼上一支烟,“两儿一女,都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全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