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四平,你怎么来了,公子呢?”
四平神色有些沉,“王爷在许氏院子里养病,一律不见人。公子根本没看到王爷的面。”
他微微停了停,压低了嗓音,“长公主生了眼疾,几乎已经瞎了。此刻,公子就在公主院中,特意吩咐属下来请您过去。”
她一怔,“公主怎么会瞎了?”
四平冷笑一声,瞪着养静轩门口大大的封字,脸色愤慨,“公子进了寿阳城,王爷心中郁结生了急症。侧妃许氏日日照料在旁,原本也没什么。正好,公主担心公子的安危,又怕公子一去不归,急的哭坏了眼睛。许氏便自作主张,将王爷接去她的藏娇阁住下。这一住,直到公主眼瞎也没见到王爷。”
说白了,南康长公主担心儿子,一时疏忽就忘了照顾老公。
给个侧妃许氏钻了空子,将王爷桓温掌控在自己手中,夺了公主在王府中的实权。
一个瞎子,你纵有翻天的本事又如何,没有老公倚靠,没有儿子傍身,还能做得什么?
谁不知道公子玄一去寿阳,便是有去无回,孤独终老。
除非他们桓家自己入了建康府,做了皇城的主人。
否则,公子玄想要出来,只怕是没指望了。
南康长公主身为皇室公主,怎能背叛祖家,一心帮着桓温夺取江山?不管是哪一头斗败,对她都是煎熬。
而今这煎熬却是最重的煎熬。
儿子没了,一个小妾霸占了相公,还找个她眼瞎的借口,拿走了她的实权。她是主母不错,可谁人会听一个瞎子的吩咐?何况这瞎子再也无所依仗。
四平的话很是明显,气愤之心不减。
倾城叹息一声,“走吧。”
早就知道进了王府,麻烦很多。这些事情也算早有预料,她神色间淡然,倒也没什么要紧。只是琪璎一张脸戚戚,显然是十分伤心。
便是蒋玉娇,也黯然地跟在身后,再也不多说话了。
王府大院,不是那么好混。果不其然。
公主住在主院中,一路去,气势恢宏,但灯火全无。
听说,是许氏怕浪费了灯油钱,特地吩咐下人们,入夜便熄了主院的灯。
至于藏娇阁,因为住着生病的王爷,那当然必须要灯火辉煌才行,否则将王爷磕着碰着,谁人能担待。
而这一切,都是公主毫不知情的时候发生的。
等她知道许氏借她眼瞎,灭了她的灯火,她已没办法阻止一切发生。
因为王爷同意了许氏的主意,还赞叹许氏节俭持家,会过日子。
倾城站在花厅中,瞧着对面锦衣华服的妇人,恭恭敬敬行礼,“沐倾城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没办法看清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行了礼,到底仍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若兰姑娘快请起,方才已听灵宝提起你,多亏有你,他才能从那地狱恶魔般的地方回来。”
来时听四平将公主如今的境地说的七七八八。
是个人都明白,公主如今过得很凄惨。实在是一万个不顺遂,一千个不如意。
可倾城观她此刻的气度容貌,竟也没看出一丝凄惨的意味。反倒是雍容华贵,温文尔雅,不容逼视,将皇家气势彰显无虞。
果然,一国公主的风范,非是许氏那等人可比拟。
倾城心中顿生了折服之感,忙又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认真道,“听下人说起公主的苦境,若兰本想劝慰几句。而今观公主气色如常,雍容不惊,顿时心中安定,打消了劝慰您的念头。”
笑了笑,温和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公子如今归来,正好整顿王府,还您一个清明家室。若兰别的不敢说,您的一双眼睛,却也有把握恢复康健清晰。”
公主大喜,伸出手来,“若兰姑娘,你过来。”
这么一伸手,便显出瞎子的本相来。教人见了有些心酸。
倾城打小没有母亲,甭管是上一世的丁雅丁小姐,还是这一世的沐倾城沐姑娘,都是只有爹没有娘的孩子。尤其是,连个爹,也不能陪伴长久,只在半道上就道了再见。
她走过去,将一双手递给公主。
公主顺势将她拉近了,缓缓摸索着她的手,笑着点头,“我别的不会说,这一双手却是极好的女儿家手,又柔又软又小,是个从小到大都要享福的姑娘。”
摸到她手心中的老茧,却是黯然,“可惜跟着灵宝,吃了苦头……”
转头,公子玄神色淡淡,正温和的看着她,她脸色一烫,忙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若兰不敢。保护公子是若兰的职责,并没吃苦不吃苦的说法。公主不知道,若兰武功并不比公子差,这手心里的茧子,是打小练武练出来的,跟公子无关。”
灵宝是公子玄的小名。
只有南康长公主才会唤的。
便是若兰二字,也是她的小名,公子玄将她的小名告知公主,却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不是喜欢……锦公主么?
如此这般,很容易教南康长公主误会了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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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又退后一步,不肯再多亲昵。
公主察觉到她的退避,温和笑起来,“若兰姑娘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灵宝回来,我是极为欢喜的。多亏有你,有你的朋友相帮,他才能平安回来。多亏有你,他才能在寿阳谢府不至于太遭罪。”
说着说着,南康长公主竟落下泪来,“就是他这一双腿,这身子骨,若非有你……也不知道要坐那轮椅坐得多久?”
眼泪无声无息的顺着公主的脸流下来,这雍容华贵的一国公主,也露出了满世的黯然。
公子玄神色黯淡,却没有说只言片语。
这一刻,母子都是伤心的,毋庸置疑。
倾城忙伸手从袖中取出来自家用的帕子递过去,“公主勿要伤心,现下一切都好了。公子回来了,您的眼睛也能很快康复。公子的身体好了,旁人再也不可小瞧他。只要他在王府中,许氏就不能猖狂。就是许氏的儿子,再是像公子,也毕竟不是公子。王爷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的。”
古人对嫡子庶子的态度,天壤之别。
嫡子和庶子的地位也是天壤之别。
桓温再是宠爱许氏,再是宠爱许氏的儿子,也不会越过公子玄去。
只要公子玄归来,王府便有了主心骨。即便是桓温重病,即便是公主眼瞎,这王府也不会变成一盘散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