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笑道:“雪雁生得这样好,不知道将来谁家有福。”
黛玉却道:“我要放她出去呢。”
容嬷嬷和张嬷嬷一怔,忙问道:“姑娘不打算让雪雁跟着?”
黛玉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书,正色道:“雪雁既这样好,处处为我想,我怎么能不为她想?她跟我锦衣玉食过得再好,终究是个低三下四的丫头,没有自己做主的时候,倒不如出去做个良民,不必担心朝打夕骂。”
两位嬷嬷看向雪雁,雪雁含笑道:“我早求了老爷的恩典,等姑娘出嫁了,就放了我。”
闻得是雪雁自请离去,两位嬷嬷顿时肃然起敬。生活于锦绣繁华中,居然甘愿舍弃,这份志气实属难得。在荣国府当过二层主子的丫鬟,宁可一头撞死都不愿意出去,几个月前死了的金钏儿便是如此,她回家几日后,从云里掉到泥里,忍受不了从府里的锦衣玉食到仆役的粗茶淡饭,受不住左邻右舍的奚落刻薄,兼之又对王夫人和宝玉心灰意冷,遂跳井而死。
听两个嬷嬷提起金钏儿出去后活不下去的缘由,雪雁道:“我既非金钏,又不是打坏了东西,如何就忍受不了外头的粗茶淡饭?锦衣玉食是活,粗茶淡饭亦不是非死不可。”
雪雁觉得金钏儿不争气,她被撵出去时王夫人叫她老娘来领她,她老娘还能对外人说她挑唆宝玉不成?故出去的罪名儿就是打坏了一件东西,王夫人也想护着宝玉的名声。想当初茜雪因为宝玉打碎了一个茶碗被撵出去,不照样嫁人生子活得好好的?人家才叫无辜呢!
黛玉道:“等她出去,我多多送些东西,饿不着她。”
雪雁笑道:“不必姑娘给我,单靠平常得的东西就够我过活了。”
话音刚落,就见桑母走过来道:“说什么呢?叫我听听,也跟着你们乐一乐。”
黛玉忙起身让座,又亲自端茶,笑道:“我们在说明儿放雪雁出去后的事儿。”
桑母闻言一怔,看着雪雁道:“你要放雪雁出去?我原想着雪雁几个丫头个个不错,给你做陪嫁丫头呢,你放了她,是不是再买几个丫头先调、教着?”
黛玉红着脸道:“还早着呢!”
桑母正色道:“不早了,不过这一二年的事儿。”
容嬷嬷不等黛玉开口,便笑道:“那就劳烦老太太给我们姑娘买几个丫头了,须得年纪小,模样平凡,心性老实,我和张嬷嬷调、教几年,等姑娘出门子时,挑其中最忠心的给姑娘带过去,岂不是比长年累月陪在身边对姑娘知根知底又有家人势力的强些?”
桑母道:“怎么说外头的反比里头强?”
容嬷嬷看了黛玉一眼,羞得黛玉早已避到里间去了,方开口道:“里边的虽是心腹,却是心腹才不好,心腹知道姑娘的事情,又有家人相助,略有一点异心,谁知能生出多少事情来?倒不如买来的,在府里孤掌难鸣,一身一心皆属姑娘,又不知姑娘前事。我原瞧着这些丫头中只雪雁一人适合,对姑娘忠心,又没有家乡父母,倒不曾想她竟想出去。”
雪雁在里间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许多道理。
桑母豁然开朗,笑道:“到底是两位嬷嬷,我不知道这许多道理,也是我们武将世家规矩粗糙些,只当陪嫁丫头挑有父母的跟着,父母家人都在娘家把持着,晾她们不敢有异心。”
容嬷嬷道:“这也使得,多少人家都是如此行事,但是有父母家人的丫头想做什么毕竟容易些,况且他们还管着府里的实事,做主子的难免有几分忌惮。我冷眼瞧着,林老爷当初留给姑娘的几个丫头就是这样预备的。不过我瞧着却并不大适合,她们父母都在外头管事,年纪比姑娘大了好几岁,等姑娘出门子也就该配人了,到时候叫姑娘使唤夫家的丫头不成?谁知道会不会调三窝四?倒不如选几个年纪小的好好调、教,能多跟姑娘几年。”
桑母深觉有理,点头笑道:“到时候我就多买几个丫头,交给嬷嬷调、教,等我那重孙女儿出门子的时候,也给她几个跟着。”
容嬷嬷含笑应了。
雪雁在里间对黛玉悄声道:“我瞧太太说得极是,姑娘千万有个数才好。”
黛玉低头红脸不语。
等桑母看过黛玉离去后,雪雁又出来对容嬷嬷笑道:“嬷嬷不但要挑模样平凡的,还得取些村俗的名字,这样才能愈加烘托出咱们姑娘跟仙子似的。”
容嬷嬷戳了戳她额头,抿嘴笑道:“都说姑娘促狭,你也不遑多让!不过,我正有此意。”
黛玉啐道:“你们就拿着我取笑罢!若为了这个才能显出品性,不要也罢。”
雪雁自知黛玉之傲,不屑于此,忙笑道:“是,是,是,姑娘说得是,我们不要也罢。”
黛玉拿着手帕子打她一下,自去歇息了。
到了晚间,只听得一阵杂乱不一的马蹄之声远远传来,瞬息之间便到了宅邸门前,其速度之快,骇人听闻,雪雁赞道:“不知道是何等宝马良驹,如此之快。”
黛玉亦听到了马蹄声,忙忙地整衣,重新对镜理妆,唯恐失礼,道:“必是表伯父回来了,咱们去表伯母那里去。”
雪雁和春纤陪着黛玉到了桑母房中,桑母笑道:“正要叫你去。”
说着,携带黛玉出了上房站在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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