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冲向柳渔,饶是陆承骁有防备,没被她碰到柳渔,却仍是叫她扯住了柳渔袖摆。
王氏抓着柳渔袖摆,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她盯着柳渔,不甘又执拗:“柳渔,你是我生的,我生了你,养了你,你怎么能不认我?这世间没有不认亲生爹娘的道理,没有这样的道理!”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人太多,声音又杂,其实并不能听得太清楚,但大致也能猜得出来。
在哪儿都论一个孝字,何况如今的柳渔与王氏,在众人看来,王氏是贫穷弱势的那一方。
陆承骁面色沉了下来,正要把人弄开,柳渔却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
柳渔面色很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深深压抑着什么,陆承骁看不懂,却几乎是下意识收了手。
柳渔不再看陆承骁,视线从自己被王氏攥住的衣摆,一点一点,移到了王氏脸上。
她点头:“我是你生的。”
人群中又涌起一片哗然,真的是亲生母亲啊。
柳渔没关注外人,她仍旧盯着王氏:“可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会被你生下来?我爹和我伯父又是怎么死的,我又为什么会落到柳家村?”
声音不大,可她每说一句,王氏便就胆寒一分,唇上血色一点一点消褪,身体也下意识的一点一点往后仰去,想要退开,离得柳渔远一些。只有紧攥着柳渔袖摆的手,仍旧攥着,只是真的还剩几分力道,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王氏退一步,柳渔进一步。
“我是你生的,我无从选择我的出生。”
“但是,你生的那一个,已经被你卖了,死了……”
“死了,你知道吗?”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淡漠、仇恨、疯狂、麻木、狠戾、平静、绝望,奇异地揉作了一团,仿佛口中不是生死,仿佛在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可王氏离得柳渔那样近,近到那一瞬间直面感受到直冲而来的那些情绪,近到清楚明白地看到了柳渔微红的眼和眼里一层极薄的泪光。
她一退再退,退到最后,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王氏不明白什么叫死了,她不是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吗?怎么叫死了?
可心神被震住了,下意识的,又往另一个方向理解,被卖的那一个死了,活着的这一个不再是她女儿,是这意思?
王氏脑子里昏昏的,又像被惊雷哐哐的砸在颅顶,砸得她连继续站着的力气也没有,砸得她神魂摇动。
柳渔的声音不大,在闹烘烘的人群中估计没有多少人听清楚,然而柳渔身后的陆承骁却是浑身一震!
习武之人,听力本就较常人敏感,况他全副心神都在柳渔身上。
柳渔背对着他,陆承骁却无端听出了那些情绪,震惊到心颤。
柳渔平复了一瞬,才回转身来,对上陆承骁目光的那一霎,她知道,他都听到了。
听到了……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
柳渔有些愧疚,想扯一个安抚的笑,唇角动了动,却没有上扬的力量。
“我没事,走吧。”
就准备朝货栈里去。
这种情况,哪还有心思看货栈,陆承骁牵住柳渔:“先回家吧,改天再来。”
至于王氏,对于一个为了自己能好过一些,连亲生女儿也愿意舍出去的,陆承骁并没有再多给一个眼神,拉着柳渔就走了。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有没听清的,问靠前一点的,刚才母女二人说的什么。
自然也有听到的,却又听得不甚明白,不明就里,只是看王氏反应,料想这陆家小儿媳说的怕是真的,一时间众说纷纭
围观人群中正好有几个柳家村的,从见到柳渔,半天没能从震惊中缓过来,等醒过神来,人已经走了。
其中一个嗑嗑巴巴问同村的另一个妇人:“那是柳渔吧?”
几个妇人和她也没差到哪里,柳渔居然还在长丰镇!!!
齐齐地点头:“是柳渔。”
可不就是柳渔,没见跌坐在地上木头人一样的那是王氏嘛。
一群妇人听着周围人群议论,听到柳渔是陆家小儿媳,听到绣庄、货栈什么的,越听眼睛越大。
天老爷,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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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才把小孙儿哄睡了出来,就见刚出去不久的陆承骁和柳渔回来了,她愣了愣:“这么快就回来了?”
又瞧出来柳渔面色有些不对,奇道:“这是怎么了?渔儿脸色不太好。”
柳渔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倒是陆承骁,道:“在货栈门外遇见柳家村那边的了,没去货栈,先回来了。”
陈氏眉头微拢,这真怪不得她,柳家村那一家子,陈氏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她上下看了看柳渔:“迎面碰上了?是遇见哪一个了?”
她问到这里,下意识又看了看陆承骁,却是柳渔自己答的话:“我娘。”
声音很轻,说完后就紧抿着唇没再作声。
陈氏一听是王氏,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柳家村那边,要说最难割舍清楚的是谁,就是柳渔生母王氏。
生养之恩,只这一顶帽子扣下来,都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柳渔,问道:“碰上你娘了,没事吧?”
柳渔摇了摇头,又觉不对,无奈道:“围观的人挺多,后边怕是有人要问到娘你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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