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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危亭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母亲过世时他只有几岁,父亲在海难里亡故,噩耗比船先回来,没有给他留下反应的机会,更不要说等待。
    他在等待里逐渐开始清楚一件事。
    他想要手术室里的人活着,作为火苗、作为明炽、或是作为其他的任何什么身份都行。想要做船长就做船长,想要在岸上游历十几年就游历十几年,他在岸上其实不习惯也睡不好,但他可以上岸,他可以每隔一个星期就上七天岸。
    他想要这个人活着、想要这个人高兴,想要这个人一睁眼睛就笑出来。
    如果得到这个结果的代价是他要被彻底忘掉,那就被彻底忘掉。如果代价是必须不能见到明炽、不能刺激对方的情绪和大脑,那就不见。一切计划都可以修改和调整,他可以一直在船上看。
    幸而,这些最激烈的假设并没有变成现实。
    那团火比他想的更酷、更厉害,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明危亭在今天喜欢上了晴天,也在今天喜欢上了虾饺。不知道虾饺做起来难度是否比面包高,如果差不多,他可能还要在望海别墅多叨扰些时间。
    不过在开始考虑这些事之前,他还有件事要告诉对方。
    明危亭收回心神。
    受病情的影响,明炽的胃口其实很小,虽然每次开饭都两眼放光,但能吃下的东西不多。
    这次他身心都舒畅,胃口大开,也只是喝了小半碗粥、吃了一整块椰汁糕和一个虾饺就再吃不下,对着剩下的美食扼腕叹息。
    明禄笑着安慰他不要紧,等以后身体好了就让先生请客大吃一顿,把食盒收拾好,又把小桌板放下去。
    明炽含了点水仔细漱了口,抬起头时,发觉影子先生还在看自己:影子先生?
    火苗。明危亭说,有件事我没有对你完全说清。
    他坐下来:手术之前,我请你晚上和我一起睡,对你说是因为我要方便照顾你。
    明炽眨了下眼睛,他先是因为晚上一起睡几个字迅速红了耳朵,又立刻镇定下来:是有道理的。
    他现在都已经这么不方便,手术之前一定更不方便。禄叔也说他总是犯头疼,身边的确离不了人。
    大概是因为确定了自己开始好起来,他的心态也有所变化,担心会添麻烦的念头少了不少护士长说两天后就能开始慢慢练走路,十天后就能出院,接下来只要回家调养复健。
    所有事都有章可循,有了准确的时间做尺度,一切都变成了异常明确的期待。
    再三天,最多五天。明炽沉吟了一会儿,给自己稍微宽限了一点,最多五天,我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明危亭摇了摇头:五天不够。
    是我不够。他不等明炽问,就坦白承认,我在岸上不太能睡得好。
    明炽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认真看着他。
    怎么回事?明炽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想办法。
    明禄站在旁边,闻言笑出来,接过话头帮忙解释: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在船上待久了,就会晕陆地。
    明炽有些诧异:陆地也会晕吗?
    一样的道理。平衡系统会适应更常在的那个环境,换了环境就会不习惯。明禄敲了敲耳朵,先生不喜欢这种感觉,就不常下船。
    明禄是十几岁被带上船的,后来也经常下船去办事,所以没什么特殊感觉。最多只是航程太久了,下船时那几个小时会觉得有些晕眩。
    但明危亭从生下来就在船上,从记事起就适应了船上的平衡系统,所以一直很不喜欢下船上岸。后来成了明家这一代的先生,才偶尔会到岸上走动,谈一谈生意、办一些事。
    找一些人。
    我后来回想,那天为什么会忽然和你提这件事。并不只是因为照顾你
    明危亭说:我在船上觉得习惯,是因为那种环境对我来说更平稳,更能让我觉得安心。
    那我们就去船上复健。明炽当下打定主意,他不太肯定在船上复健会不会更容易摔倒,拿过电脑想要查一查,却被明危亭轻按住手臂。
    在陆上更妥当火苗,我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个。
    明危亭看着他:我对你说这件事,只是想从我的视角告诉你,你有多酷、多厉害。
    明炽微怔,睁大了眼睛看他。
    那天晚上,你的状态不好,我其实很不安。我做了些噩梦。明危亭说,我从梦里醒过来,发现你在叫我。
    那种感觉其实很难描述。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暴雨,电闪雷鸣,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那些天都在看脑部手术可能出现的风险和并发症资料,所以做得梦也不怎么好。
    然后他被轻微的触碰惊醒,他条件反射要去问对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但那双眼睛只是微微睁大了看着他,隔了片刻就安静弯起来。
    很不舒服,影子先生。他听见身旁的人轻声说,很疼,很不舒服,喘不过气我对你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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