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送来时,正巧孟妙音过迟盈院里。
小丫鬟撩起门帘迎孟妙音入内室:表姑娘过来了
孟妙音远远便见一群人手里捧着方案,上面呈放着许多衣裳料子,好奇问起:这是给表妹送来什么好东西?
迟盈迎着花窗而坐,才喝了热乎乎的汤羹,两腮白里泛起粉。
外祖给她画的风筝面,昨夜便铺这窗前,谁知粗心的丫鬟没关严窗,不小心染了几滴水。
边角线条被雨水晕开了些,迟盈瞧着懊恼不堪,便拿了笔自己顺着那模糊纹路重新勾画。
她对待长辈给自己的东西总是万分怜惜的,连她才出世时已过世许多年的外祖母给她做的小被子、还有虎头鞋都还留着。
她的西厢房里更是有十几箱,装的全是陈年旧物。
她听了孟妙音的话,抬眸看了眼送来的衣裳。
这是春日里定的,却到秋日才做好。
不过迟盈知晓凡是好东西,总是要等的。
迟盈温声道:这是三月前我跟甄表姐一块儿去订的衣裳,如今才送过来。
迟盈是在同孟表姐解释为何没有她的份,这衣裳是随国公夫人早早给迟盈走她私库订做的,当时孟妙音还没来府上。
自从孟妙音来了府上,老夫人吩咐过一应份例都随府上姑娘走。
府上只一个姑娘,自然是迟盈,随国公府沿用旧例,姑娘的月钱都是五两银子,一季三身新衣裳。
只不过谁都知公是公私是私。
老夫人时不时贴的,还有随国公夫妻给的,迟盈手里自然是不差钱的。
孟妙音来京城许久,自然也听了这讼春楼的名头,顿时来了几分兴致,走上前看着那条被侍女小心翼翼展开的新衣。
细如蚕丝的金银线珠络缝金,勾勒出一副折枝堆花的暮春,裙摆霞彩千色娇纱,六层薄纱层层细密纹着珠蕊。
叫人瞧着只觉得是将暮春三月万丈霞光都绣入了裙中。
一阵柔风吹起,迟盈鬓边细发被吹得凌乱,调皮的往她脸上四处钻。
迟盈只得将笔换到左手,慢悠悠将凌乱发丝一点点挽去耳后。露出一张干净脆嫩的脸蛋,似碧水中新生出的荷尖儿。
这表妹从不刻意穿戴打扮,甚至动作都是兴起所至,可总叫人这般赏心悦目。
孟妙音余光看了好一会儿,心底忽的就止不住的沉闷起来。
她压着情绪夸赞起迟盈的新裙子。
果真是京城,便是衣裳款式也是襄阳难寻的,单单看着就这般夺目,可见穿上有多好看,表妹不如穿上试试?
哪个年轻姑娘会不喜欢漂亮衣裳?
迟盈自然也是万分喜欢的,可她是才穿戴好自己的衣裳,她今日穿的也是足足六层,一层一层穿戴的,如今再叫她脱了重新穿,哪怕无须自己动手,迟盈也不肯。
她不是懒得折腾,是懒得在不熟的人面前折腾。
便笑道:算了,总能有穿上的机会。等下回我们一同去讼春楼,孟表姐也能去做一身衣裳,你气色好,穿鹅黄定然最好看。
孟妙音摇头失笑:甄表姐怕是不得空闲,她婚期临近,哪里还有空出门?
是啊,经孟妙音这般一提醒,迟盈才想起,一同长大的表姐就要嫁人了。
倒是孟妙音怅然起来,面上带着一丝忧色:我娘常说做姑娘家最舒服不过,当了人媳妇儿便不自在了,再是娇贵的小娘子成了新媳妇儿都是如此,一大家子就新媳妇儿一个是外人,那些三姑六婆,各个都要把新媳妇儿活生生吞下去。
她见迟盈蹙着眉,两腮鼓着,继续哀叹,生起吓唬这个表妹的心思:甄表姐嫁人后日子就不如这般松快了,要伺候公婆一大家子,怕是连出门的空都没,日后我们寻她也不方便。
迟盈心下涌起不愉来,这也与她以往听过的完全不一样,婚事都还没成,孟妙音就说这些叫人扫兴的话。
迟盈道:也不全都这般,就像我祖母,她就对我娘可好了。日后的表姐夫是早早相看好的,我听大表哥说过,表姐夫娘亲早逝,更没姐妹,哪儿来的人敢欺负我表姐?都住一个京城,若是受了气,哪有往肚子里吞的道理?
孟妙音听着迟盈这番话,轻笑了一声,倒是没接着同她说下去。
谁家姑娘这般大的年纪了还养的这般单纯天真万事不知的?真不知随国公夫人将闺女养成这般模样,日后嫁给旁人家,究竟是想结亲还是结仇?
这话可不是她该说的,孟妙音自然不会再劝免得惹人嫌,上回郦府上自己多嘴两句事后便愈发后悔,瞧着这迟盈表妹都与她没之前亲近了。
挑着好听的话说,便当做一个万事不懂的小姑娘,哄哄罢了。
随国公府上就一个姑娘,她总要同这位相处的如亲姐妹一般。日后自己若是嫁在京城,兄长靠不上,总要靠着随国公府上的。
眼前这位姑娘可是八公之女,外祖更是当朝相爷,穿金戴银众星捧月也不为过,任意一个身份便足以在这京中横着走。
表妹说的倒也不错,是我想的迂了些。都说男高娶女低嫁,比人低一等可不就是受委屈么?如表妹这般,嫁哪家都好,若真是嫁低一头也不差,嫁个知根知底婆母,日后选个舅姑良善的,岂非与当姑娘时没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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