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
房间里面,洛仙仍如往常那样,静静替任平生把脉观察,到今日已无须再施针了,外面的伤势基本已经复原,只是修为无法恢复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洛仙才将手收回来,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地道:“比起那天,已经好太多了。那日你昏倒在山谷里,伤得那样重,当时我还以为救不回来了,怎想第二天,你又有了生命气息……”
任平生静静不语,回想当日,他吞下那粒蛇胆,昏迷过去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不断地徘徊在那深深的梦里。
听见有人不停呼唤他的名字:“云缙,云缙……”等醒来之后,就在洛仙的医庐里了。
洛仙看着他,又轻轻一笑:“他们给你找了更好的医师吧?嗯……还有两位功力深厚的神相,比我厉害得多,一定能使你修为恢复的。”
“洛仙,谢谢你。”任平生忽然道。
说不幸,他却又是幸运的,能够从那万丈幽渊之下生还,虽然不知坠落到了哪里来,但若是没有遇见洛仙,或许他的身体,已经被豺狼虎豹啃食了吧。
洛仙轻轻一笑:“谢我做什么呀?我和小天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和弟弟现在还在那座火炉里。”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你修为恢复了,会离开这里吗?”
任平生没有回答,若是修为恢复了,他当然要离开这里,现在他在这里寸步难行,但只要修为恢复了,他就可以去到更远的地方,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最终找到回神界的方法。
“任公子,你在吗?”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素玉公主的声音,任平生向洛仙看了看,与她一起往外面去了。
素玉公主见两人一起出来,微微一笑:“洛姑娘,你也在。”
“嗯……我替他看看伤势。”洛仙点头道。
任平生道:“公主有什么事吗?”
素玉公主仍然面带微笑:“请任公子去神岚塔,两位神相前辈已在塔中等候。”
任平生向身边的洛仙看了看,洛仙向他微微点头:“嗯……去吧。”
……
神岚塔建在皇城深处,整个皇城非常大,非凡世里的皇城能比,几人步行了近半个时辰才到。
任平生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巍峨屹立的高塔,共有九层,当然不能与神界的无尽楼相比。
“洛姑娘,请你在此稍候片刻。”
素玉公主转身向洛仙说道,神岚塔乃是皇城重地,一般人是不能入内的。
“嗯……”
洛仙停下了脚步,看着任平生和素玉公主往塔内走了去,洛小天在一旁踮起脚尖,往里看了看,道:“任哥是不是要很久才出来啊?我们……要在这里等他出来吗?”
洛仙看着那高墙里的神岚塔,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时至今日,她其实已经知道,神岚国如此不遗余力地替任平生恢复修为,是因为神岚国必有所求,在此之前,她和弟弟恐怕无法离开皇宫了。
……
神岚塔内,一间密室之中,石台前坐着两位老者,左边那人穿青衣,右边那人穿紫衣,均是双目轻闭,一身仙风道骨。
这二人,便是神岚国的两位神相,右边穿紫衣的是师兄,名为寒山月。左边穿青衣的是师弟,名为寒千重。
两人在大山中修行,近些年已极少出来世间走动,乃是此次靖武帝亲自去山中请出二人的。
“二位前辈,任公子到了。”外面响起素玉公主的声音。
“嗯……”
室内两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外面,任平生和素玉公主一同进来,看见密室中的两人,任平生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出尘的气息。
眼前这两人便是接下来要替他恢复修为的神相么?看上去功力似乎还要比太傅深厚许多。
“任小友,请到我二人身边来。”两人抬了抬手。
任平生随即走了过去,素玉公主道:“那素玉就不在此打扰二位前辈了。”说着,往外面走了去。
任平生走到两位神相面前,对着两人慢慢坐了下去,寒山月道:“烦请任小友,将左右双手伸出。”
“好。”
任平生依言将两只手伸了出去,师兄寒山月两指按在他左手手腕上,师弟寒千重两指按在他右手的手腕上,随后两人都闭上了眼睛。
大约过去了一炷香时间,师兄弟二人才慢慢睁开眼睛,寒山月道:“任小友的情况,确实极其复杂,为免出现意外,稍后我与师弟二人,会缓缓将功力渡入小友的体内,到时候小友可尝试运行经脉。”
“好,有劳两位前辈。”
任平生立刻盘膝坐好,这是恢复功力最基本的方法,他当然知晓如何做。
接下来,师弟寒千重坐到他的身后,双掌抵在他的背上,师兄寒山月则在前,与他双掌相对。
随着两人的功力渡入,任平生立刻感到一股针扎般的刺痛,寒山月道:“小友可缓慢进行,切勿操之过急。”
“嗯……”
任平生也不再多言,立刻运转他的自在红尘功法,在他功力尽失的时候,即使运行自在红尘功法,也不会有半点反应,因为体内没有真气流动。
就如同没有水的沟渠。
而现在,则相当于寒山月师兄弟二人把自身的功力渡给了他,使这沟渠里面,又重新有了源泉流动。
能够如此精准将自身功力打入对方经脉中的,非功力极深者莫能办到,可见神相之名,名不虚传。
随着任平生自在红尘功法运转,这一刹那,他感觉体内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如泉而涌,这是修为回来的感觉。
很快,他的身体变得炽热起来,一股白烟从他颈后升起,不但他的身体此时起了反应,就连整座神岚塔外面,都忽然风起云涌不止。
这一幕,甚至连皇城外面的修士都能看见,一个个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而在皇宫之中,素玉公主和父皇母后在一起,看着此时神岚塔那边的动静,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能够承受两位神相的功力,此子果然不凡……”
靖武帝看着神岚塔的方向,神色间也有些吃惊,这下他是完全不怀疑了,这个任平生在失去修为前,必是一位风云人物。
只可惜,以目前神岚国的力量,查不到这样一个人的来历。
……
神岚塔内,寒山月与寒千重师兄弟二人看他已经能运行玄功,慢慢将自身功力收回,然而就在他们两人把功力收回去后,任平生体内的功力,也渐渐消散了,最终无法再继续运行。
“怎么回事……”
任平生不禁一下皱起了眉,有两位神相渡入功力,他就能运行自在红尘诀,失去了两位神相传功,他则又回到了没有修为的状态,甚至连一丝改变的迹象都没有。
“嗯……”
寒山月捋了捋白须,道:“小友的情况,也属正常,不急,我们再来。”说着,再次与师弟一齐运功。
就这么过去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神岚塔附近风起云涌,甚至有霞光冲霄。
皇城外面的修士都不知怎么回事,但大多人前阵子都听闻了,关于那个斩杀玄襄国三十修士的修仙者传言。
而在神岚塔里面,这三天下来,任平生始终无法自主运行玄功,必须要靠两位神相渡入功力,他才能运行功法,一旦两人将功力收回,他立刻又失去了修为。
“嗯……”
这一下,两位神相也难免心生些许疑惑,按道理说,即使不能一下恢复全部修为,至少也应该有一丝转变的迹象。
可偏偏就连一丝转变的迹象都没有,这未免有些奇怪。
寒山月又观察了片刻,最后捋须道:“后面三天,任小友就在神岚塔内静养,勿要出来,我与师弟待三天之后,再来助你运功。”
显然,这三天两位神相也耗功巨大,他们必须恢复。
“有劳两位前辈了。”
任平生起身将两人送走,随后又回到了密室中,静心打坐,一动不动,好似个入定的僧人。
神岚塔外面的风云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与此同时,在帝都另外一座恢弘大气的府邸上,一名年轻公子也望着皇城的方向,道:“听说这些天,皇上请出两位神相,助那人恢复修为。”
这年轻公子,便是那天任平生与洛仙姐弟二人从皇宫出去时,遇见骑马的那个公子,名叫彦卿,人称公子彦,乃是彦家的世子。
而彦家,乃是神岚国的一个诸侯世家,实力极其雄厚,神岚国的八位神相,光是彦家就占据了两位,还不说家族里其他高手与百万大军了。
帝都的这座府邸,只是皇帝赐给彦卿的府邸,彦家在神岚国其他地方还有着不小封地。
在彦卿身后的一个老仆人道:“那人,据说是一个受了重伤,修为尽失的修仙者,就在公子回来的前几天,太傅将他带入宫中的。”
“修仙者……呵。”
……
秋末冬至,转眼已入隆冬季节,云岚城里,也飘起了片片鹅毛大雪,将整个帝都,变得银装素裹,宛若一个世外仙界。
今日宫中来了一人,正是彦卿,说是寒冬已至,给皇上和皇后送来一些珍贵的仙茸。
但素玉公主知晓,他显然不仅仅只是为此而来。
“听闻数月前,宫里来了一个奇人,就在神岚塔内,由两位神相前辈,助其恢复修为。”
彦卿作为彦家的世子,即使面对皇上皇后,也依然从容不迫。
靖武帝道:“嗯……确有此事,如今已有三个月,不知他功力恢复得怎样。”
其实靖武帝心里知道,这三个月下来,任平生的修为连一点恢复迹象都没有,到最后,连他也渐渐有些心灰意冷了。
彦卿道:“修为恢复一事,强求不得,他虽救下公主,皇上保他日后衣食无忧即可,如今玄月国对我朝虎视眈眈,恕臣下多言一句,皇上不该在此时白白耗费精力与资源。”
“嗯……”
靖武帝微微捋须颔首:“此事……朕会考虑。”
……
彦卿离开之后,靖武帝脸上愁容更深了,就在上个月,他已经收到消息,玄月国的那把剑已经再度出现,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来神岚国。
“玉儿……”
“父皇,我在。”
素玉公主走了上来,将父亲搀扶着,想不到才短短两三个月,父亲看上去竟似苍老了好多岁。
想来是这段时间,父亲日夜为玄月国一事忧心。还有近来皇城闹鬼一事,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越传越厉害了。
“那人……他当真已恢复修为无望了吗?”靖武帝看着女儿,眼神里仍然怀着一些希望。
“我……”
这一次,素玉公主也浅浅皱起了眉,最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
神岚塔内,两位神相已经离去,任平生今日也回到了之前的庭院里。看着窗外落雪飘飘,不禁回忆起了当年,他为求昆仑宫主救云裳,在那漫天风雪中,长跪了三年。
那三年,使他悟出了天道……而如今,修为尽失,还能否,再恢复?
这一晚,他渐入梦境,正自昏睡中,忽闻外面一声惊雷,震得窗户“咯咯”直抖。任平生立刻醒了过来,往窗外一看,竟是夜雨瓢泼,电闪雷鸣不止。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任平生迅速起身穿好鞋袜,刚点上桌上的油灯,一下又被寒风吹灭了,他索性也不去管了,只向外道:“是洛仙吗?”
“咚咚咚!咚咚咚!”
那外面的敲门声兀自响个不停,任平生心下生疑,随手将放在桌上的外衣拿起披在身上,前去推门一看,屋外却空无一人。
只有那急骤的风雨,把门前几株桃花树吹得左右摇摆,树叶落了一地。
“嘣!嘣!嘣!”
突然几声大响传来,竟是风雨太大,把庭院外面那片竹林的竹子,都给吹断了。
任平生来了皇宫这么久,还从未遇见如此恶的天气,就在这时,忽有一阵幽幽女子哭声,不知是从哪里响起,顿时令他背后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