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子时过后,城外的道观里,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两辆蒙着黑布的马车在一队厂卫的护送之下悄然离开。寅时初刻,一辆由四匹黑马拉动的马车,从道观后面悄悄开出。
“打起精神!都给老子小心一些!”
传闻已经下狱的柳三刀,此刻精神抖擞,背着三把大刀,骑在骏马背上,环视周围的骑手,沉声说道:“可不能再出状况了!”
“遵命!”
骑士们齐齐拱手,随后便有斥候四处出动,小心侦查道路前后是否有危险。
“走!天亮之前要赶到下一个驻地,将马车藏好,里面的东西,可不能见光!”
柳三刀一挥马鞭,车队便朝前开动。
“果然!”
黑暗之中,一双比黑夜还要深邃的眼睛,盯着车队远去的背影,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内厂想用前面几批车马吸引我的注意力,甚至还让京城来的超凡者坐镇其中,好让我确信,天09号禁忌物就在前面的车队里……差点上当了。”
谢灵蕴摸着花白的胡须,神情镇定自若。只是他身上,还是丁春秋这个人物设定的打扮,身边还跟着一头小毛驴。
他的手一扬,空中响起一声“扑棱棱”的声音,不一会,一只猫头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吃了他扔出去的一块生肉,猫头鹰咕咕叫了一声,随后开口说话:“秋淮渡,最先出发的马车,已到了秋淮渡,马车里什么都没有……跟在车队里的超凡者,已经开始返回……”
“果然如此!”
得到猫头鹰的消息反馈,谢灵蕴心神大为笃定。
内厂前面的几批车队,果然是陷阱!
“去监视着他们,若内厂高手半时辰能赶到,就用秘法通知我,我会给你补偿的!拿到天09号禁忌物后,我可以借给你用一段时间。”
“咕咕咕……”
猫头鹰很满意谢灵蕴的补偿,抖了抖光泽饱满的羽翼,振翅朝夜空飞去,顷刻之间,便消失无影无踪。
“先前一队人也走了一个多时辰,并没有返回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此时袭击柳三刀的队伍,内厂援军出现,最快也得大半个时辰之后……”
得到猫头鹰带来的消息之后,谢灵蕴心神大为笃定。
最后一队人马里,战力最强的便是柳三刀,而柳三刀之前与他交手吃了大亏,短时间里不可能恢复到巅峰状态,至于其他的厂卫,虽然都是超凡者,可基本都是一两阶的杂鱼,他一句话就能将这些人放倒,根本无法形成真正的战斗力。
更何况,他也不是孤军作战。
“胡先生,赵先生,内厂转移灵库里最珍贵的一批禁忌物到京城,想有所得,此时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时机了,我只要一件禁忌物,剩下的,你们任意挑选,平分。”
阴暗处还藏着两人,只是两人的气息收敛得十分成功,哪怕是近在咫尺的谢灵蕴,也很难感受得到。
两人也是灵狱里的囚犯,而且来自灵狱第二层。
姓胡的名天星,姓赵的名赵天祝,两人原本就相识,一起犯下过许多罪行,最终被内厂抓获,囚禁在灵狱之中。
灵狱大开之后,两人互相扶持,倒是侥幸逃了出来,碰上了谢灵蕴。谢灵蕴当即对他们使用了说服能力,让两人协助他离开。
也正是如此,谢灵蕴才能轻松离开。
事后他又将两人安置在他准备好的藏身之所处,还给了准备身份,加上说服能力的潜移默化之下,两人对他几乎完全信任,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被谢灵蕴用说服的能力所操控。
但两人终究是实力强大的超凡者,谢灵蕴可不敢使用强迫性的说服力,而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通过种种蛊惑和暗示对两人的想法进行诱导。
就如现在,谢灵蕴夸大马车里的禁忌物数量。
他很清楚,马车里只有天09号禁忌物。内厂可不会愚蠢到把别的禁忌物跟它放一块,那是给天09号禁忌物提供玩具,甚至是武器。
更不用说,内厂的灵库早被越狱的超凡者洗劫一空,哪里还有什么禁忌物,就算有,也分发给内厂厂卫使用了,怎么可能会转移到京城去。
“没问题!”
赵天祝摸着脸上的刀疤,阴鹫说道:“内厂关了我二十四年……这笔血债,必须要讨回来!”
“就是,禁忌物不禁忌物的不重要,报仇才是重点!”
胡天星咬牙切齿。
“不错!”
谢灵蕴眼中闪现一抹怨毒的神色,连声附和:“我给你们制造机会,可以大量杀死杀伤他们,报仇雪恨。”
“唔……不过我们刚重获自由身,还是低调一些为好,报仇可以慢慢来……”
胡天星犹豫片刻说道:“若为了追求多杀死内厂走狗,耽误了大计,那得不偿失!”
赵天祝也深以为然:“就是……若我们有禁忌物在手,以后对付这些黑狗也强大一些……”
“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胡天星最后下了定论:“还是先拿禁忌物吧!”
谢灵蕴扯了扯嘴角,神色阴沉。他本以为两人会变成手中的尖刀,为他吸引内厂的火力和仇恨,可没想到的是,两人嘴硬不到几秒钟就怂了。可他明白,两人当年被内厂追杀,又关押那么多年,对内厂仇恨固然不假,可对内厂的惧怕也是刻骨铭心。
若不是有他一直在潜移默化,说服两人,胡天星和赵天祝,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这时候已经逃出大梁国的国境了。
“两位仁兄深谋远虑,是谢某鲁莽了。”
谢灵蕴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手!”
……
深夜的直道,冷清静谧,只有马蹄轻响和道路两侧的松涛阵阵。
蒙上黑布的车厢里面,苏文坐在软垫上,盯着对面被捆绑严实的王御史,额头有细密的汗水。
事情还是出了点小插曲。
在算计谢灵蕴这一件事上,苏文并没有将王御史考虑进去,但柳三刀和内厂高层认为,要带上王御史,现场抓捕谢灵蕴,做个见证。
可王御史如何愿意配合,他早就认定谢灵蕴已经被内厂杀害,如今不过是在他面前演一场戏好糊弄他,不肯上马车。
柳三刀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见王御史死鸭子嘴硬,当即将其抓住,封了他的超凡之力,堵住了嘴巴,身上捆了绳索,将他塞到了车厢里面。
诱猎谢灵蕴这种事情,苏文这种刚刚成为超凡的弱鸡,本来是没有机会参与的,柳三刀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让苏文参与进去。
只是王御史塞到马车之后,柳三刀也觉得得罪人不宜太狠,于是让苏文上车,等王御史心情平复之后,再把他嘴里的麻核取下,跟王御史聊聊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这种馊主意苏文是拒绝的,可想到柳三刀把人真得罪狠了,以后他也会受牵连,只好上了车,好声好气地跟王御史聊天。
王御史自然是不理睬苏文的,觉得苏文跟柳三刀之流沆瀣一气,哪怕诗文水平再高,也不配跟他这样的正人君子之流相提并论,并且保证,等他回到朝廷中,必然会重重参江南道的内厂一本,苏文一样跑不了。
这样一来可就没意思了。
苏文几句话便套出了王御史专修的学派。原来是个名家学者,只不过王御史专心官场,觉醒文气之后便考取功名,从此宦海沉浮,文气积累甚慢,几十年下来,也就是序列二的弱鸡,只比苏文高那么一丢丢。
然后苏文主动跟王御史聊起了名家的一些辩题。
王御史终究是名家学派之人,也正是如此,才那么喜欢抬杠和自视清高,以为除了自己,别人的想法都是错的。
当苏文开始就着“白马非马”起了头,王御史便摆开架势,准备跟苏文辩论。
可苏文可不是为了跟他辩论的啊,区区一个名家序列二的家伙,哪能理解得了名家二十一辩里的绝大部分奥义?更不必提历物十题和各派的主张跟核心思想?
王御史还没解释清楚白马非马是什么,苏文就抛出了“白狗黑”、“蛋有毛”、“矩不方,规不可以圆”这些稍微深一点的题目,王御史便开始结巴,晕头转向,等苏文搞明白王御史是名家“坚白同异”派的学者之后,果断用“离坚白”的观点打击他。但苏文并没有秉持名家哪一派学说,而是随意切换,王御史的思路根本没办法跟上他天马行空的想法。
不到一刻钟,王御史脑门就冒起了冷汗,无力反驳。
“王御史,小鸟飞起来的时候,它的影子跟小鸟是一致的,所以影子是不会动的,对吧?”
“瞎说,肯定动啊……你这是……”
“胡说八道……动的难道不小鸟吗!没有小鸟哪来影子……你这是本末倒置,不是名家所为……算了,这个你不懂,咱们来聊聊青蛙有没有尾巴这个话题吧……”
“异端邪说,异端邪说!”
王御史嗷嗷叫着:“放开我,我要打死你这个异端!”
“彭……”
就在王御史视苏文为异端的时候,车厢忽然遭到了外力的撞击,猛烈摇晃,王御史一下子扑向了苏文,一脑袋将苏文撞翻。
“老匹夫,君子动口不动手哇!”
苏文也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