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逆子!”
书房一片狼藉,就连商决最喜欢的砚台也被砸了个粉碎,他怒火冲天,年迈的身体很明显扛不住了,就在他砸完书桌后整个人晃晃悠悠倒在了太师椅上。
“老太爷,您不能动怒啊!”
沉管家来不及扶他,只见商决大口大口得喘气,双手抖得无法控制几乎昏厥,但口中仍骂着那个逆子。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是我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是我力排众议把商家的一切给了他,可是现在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我!他和他父亲一个样,沉玖,是我错了吗?是不是我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人?”
同样的事情,商决经历了两次,他以为亲自抚养商颜就可以避免儿子的悲剧,却没想到他和他的亲生父亲一样,也是个痴情种。
沉管家早就拿出了药,“老太爷先服药,您身体不好不能再动怒了。”
就着水,商决吞下了药片终于冷静了下来,可心里依旧不忿,“敢私奔,敢背叛商家!我真是教养了个好孙子!”
沉管家轻叹口气帮商决按了按胸口顺气,“颜少爷终究是您亲自教养出来的,做事风格自然也随您,只是他还太年轻没经过多大的生活挫折,所以才对爱情有这种天真的幻想。或许这次私奔反而是一件好事,让他尝尝底层生活的困苦,知道没有您给他的权力和财富生活会有多艰难反倒是能有更大的教育意义。”
商决听着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放任他私奔?”
“对,不过不是完全放任,我们还是得确保颜少爷的私奔依旧在您的掌控之内。”
沉管家压低了身子凑在商决耳边出谋划策,“堵不如疏,您如果一直强硬反对颜少爷也一定会对抗到底。既然他这么想逃离商家,那就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在底层好好体验一番。”
“让他留在底层,留在那个破镇子上?”
“是,还得多留一段时间。”
“怎么可能!我怎么舍…………”
最后几个字没说出来,商决紧攥着龙头拐杖深深叹了口气,嘴上说着气,心里却又舍不得这个小孙子。
“不行,商家不能一直没有家主坐镇,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京城要变天了,赶紧给我把他抓回来!”
“老太爷,稍安勿躁,颜少爷这次私奔并不是一时兴起,他自己不也安排了详细的计划吗?”
沉管家继续劝他,毕竟也是看着商颜长大,自然是了解他的性格和手段。
“他是有计划,公司里早早安排了下手,对自家兄弟也够狠毒的!”
说到这些,商决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笑容,像是在赞许商颜的手段。
“颜少爷心思缜密,如果真的心甘情愿放弃商家的一切也不会在临走之前把作为备选人的彦少爷送进医院,彦少爷被枪击中了胸骨和左腿,至少要在医院躺上叁个月,这更能说明颜少爷并不愿意把属于自己的一切拱手让人。”
“哼,他以为这点手段就能阻止我换人?果然被女人影响就变得如此妇人之仁,如果是我,商彦这种影子根本不可能活着进医院,这种威胁如果不一下子除掉,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哪怕是老了,商决也没有变成慈祥的老人,他和年轻时一样杀伐果断冷血无情,要不然如何把持商家五十多年。
“老太爷不必忧心,如此看来颜少爷还是放不下商家的权势地位,他还会心甘情愿回来的,您就当他一时任性闹点脾气出去玩玩吧。”
沉管家不愧是跟了他五十多年的人,每一个字都在为他排忧解难。
“玩玩………为了个女人,疯癫到如此地步,我怎么能容忍!唉!唉!跟他爸一样!都是一样!”
龙头拐杖敲得地板闷响,商决恨铁不成钢,就害怕辛苦养育的孙子会和自己的儿子一样舍弃他。
“他们毕竟是亲父子,不过遇到的女人可是不一样的。那位卿纯小姐据我观察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能在一起也只不过是因为颜少爷痴心强行留住的罢了。”
“我就是讨厌他的痴心,若颜儿对这个女人没这么迷恋,我也就不反对了,反正只要能捏在手心他怎么玩我都不会干预。可他就是痴迷那个卿纯,费劲手段精力还被欺骗玩弄!得罪容家,差点毁了商家几代拓展出来的关系网!这种红颜祸水,当初怎么就没杀了她!”
商决依旧狠戾,他不能容许有人毁了他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容许。
“老太爷,任性总是要吃些苦头的,颜少爷还不懂这个道理,若和逸少爷当年那样,只会重蹈覆辙,还是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我不想浪费时间,既然想吃苦,那就让他吃个够!”
——————
身上的第叁张卡刷不出来了,商颜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他私奔被发现的第一时间,身上所有的信用卡被全面停用,不仅如此,来到小镇的第五天,商颜发现自己上了征信黑名单,他连出这个小镇的机会都没有了。
为了这次私奔商颜做了很充足的准备,他知道自己的卡不能用,准备了其他的卡,但无一例外都被查出来封了,甚至连沉九的账户也没放过。
不过比起沉九的信用卡,商颜更担心沉九的人,毕竟是他指使沉九开枪击伤了商彦,这会儿应该早就被关进刑房了。
商颜清楚沉九不会死,毕竟是沉家少爷沉管家的小孙子,但少不得被刑讯严惩,这就是家臣的代价。
包里还剩下匆忙带出来的20万现金,他们没再住酒店,太容易被追查,而是搬到了一栋普通的居民楼。
楼不高就五层,有些年代了,但靠近镇中心交通好,而且顶楼有一个小花房,卿纯喜欢。
这里的房价和京城比起来少得可怜,虽然城镇不大但这几年发展得迅速,也不是太小的地方,晚上看时甚至灯火通明很是繁荣。
商颜从未住过这么小的房子,60平,一室一厅,主卧放了张床和一个衣柜就再也放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但为了那个小花房,为了卿纯喜欢,他定下了这里。
入住的第一晚,商颜睡不着,因为陌生不安。老式的空调拼命工作,吹出来的暖风也没多暖,倒是一股霉臭,房间的每一处都散发着他厌恶的气息。
一月份的冷冬,只有怀里的小猫儿是暖的,唯一能让他心安。
凌晨叁点了,商颜还是无法入睡,他实在讨厌墙上呼呼作响的老空调,于是起身找到遥控器一把关了。
室温低了下来,才几分钟肩膀就凉了半截,呼出的热气雾化成霜,被掀开的被窝一角冷得卿纯蜷缩得更紧。
“唔嗯…………”
商颜急忙掖住被子,小心翼翼得躺了回去。
冷点也没关系,只要她在他的怀里,再冷商颜都能忍住。
“纯儿。”
他低声唤着她,贴近她的每一丝温暖都让商颜安心,再靠近一点,将蜷缩的小猫儿圈进怀里,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我只要你就好了,纯儿,我只要你。”
迷迷糊糊的梦境,回荡着男人低沉的嗓音,卿纯微微睁眼便是熟悉的坚硬胸膛,被男人的手臂搂住身子便顺势靠了上去。
“睡不着吗?”
卿纯仍闭着眼,但已经有些清醒了小声问他。
“嗯,不习惯这里,我把你弄醒了吗?抱歉。”
大概是失去了地位没了底气,这几天的商颜都是这种温柔体贴的样子。
“那我们回去吧,回去住大房子。”
她还是想回去,商颜不肯,又搂着她不撒手,“不行,都逃出来了,我们回不去。”
“可是你自己也不习惯这里不是吗?你生来就住在大房子里被一群佣人伺候,怎么可能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我是不愿意,但为了你,我就愿意。”
这样的话换作别人或许会觉得很感动,可在卿纯听来只不过是他的虚伪。
“商颜,别拿我当借口,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
“留在商家,我没办法给你名分,但在这里你就是我的妻子。”
“可我根本不在乎名分。”
“我在乎!”
他比她坚定,为了爱。
卿纯拗不过商颜,哪怕他失去一切,却仍旧能掌控着她,彷佛这辈子就是逃不掉。
“你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商颜,你就是在绑架我,我不想留在这里,我说过了…………”
她难过得直抖,认命没让她好过多少,反而更加绝望至极的处境,她这辈子到死都摆脱不了商颜。
商颜抱着卿纯,他只会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爱她。“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夫妻应该同舟共济。纯儿,我保证不会让你受苦,我会靠自己努力赚钱养活你,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
“能赚多少钱呢?能供得起我的虚荣吗?”
卿纯已经不喜欢伪装了,她太累。商颜给不了多少保证,承诺在此刻那么的虚无缥缈。
“现在也许满足不了多少,但只要多给我点时间,我们还是能接近以前的生活水准,我的能力你很清楚,没了商家我照样可以东山再起,纯儿,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不相信时间,要我等多久呢?一年,两年,还说要十年二十年?”
商颜一时语塞,卿纯比他现实,他很清楚卿纯这种慕强的女人是不会留在一个废物身边,现在的商颜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一身无法立刻变现的能力。
“我住过这种房子,东山的仓库甚至比这里还要差,那个时候的我就在想一定要努力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没有任何资本,努力读书那么久还是因为我大伯的一句话无法参加高考。所以那个时候我选择了你,你把自己卖给你,换来钱换来资本,那个时候我幻想着靠卖身的那些钱换一个人生,我有梦想,想出国想留学想考法律想当律师,可最后还是爬不出底层的泥潭,一直当你的玩物。商颜,你没有经历过这种底层的生活,你以为你能单靠能力东山再起,在我看来太天真。”
商颜还是无法理解卿纯的话,他确实天真,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你怕我被其他人玩弄?”
“不,那些人或许玩不过你,但这个残酷的人类社会会把一无所有的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底层的世界是真的会把你剥皮拆骨。”
深沉的夜,床榻上的两人依偎着相互低语,黎明还很长,商颜第一次迷茫自己的命运。
——————
离开前,商颜准备好了早饭和午饭,卿纯起床陪他吃了个早点就目送商颜出了门。
大门关上时,卿纯听到了额外的落锁声,等脚步声消失她走到门口拧开了门把手,一把半个手掌大的铜锁将她牢牢困在了这里。
卿纯透过门缝瞧着那个铜锁不免露出冷笑,果然商颜还是防备着她逃跑。
小小的出租屋很空,他们也没带多少行李,卿纯百无聊赖之际收起了商颜的衣服。
他只带了一些必备的衣服,应该是故意挑拣过,选的都是价格稍微低一些的休闲服和大衣,只有两套手工西装大概是用来面试工作的。
不过给卿纯带的箱子塞得很满,一打开全是她最喜欢的漂亮裙子,甚至还有一条黑白相间的FENDI皮草。
这件是只有芬迪能做的顶级皮草,选用山猫腹部白色的毛,这么一件皮草至少要用掉几十只山猫的皮。
但无论是手感,颜色,还是价格,都足以在奢侈品界傲视群雄。
真实的皮毛手感就像是摸着活生生的动物,卿纯反复摩挲这件衣服,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残忍的奢侈品。
狭窄的阳台上有一个灰蒙蒙的穿衣镜,卿纯换上漂亮的衣裙将这件皮草披在了身上。
阳光照亮了卿纯大半的身体,可她却只能看到镜子里灰蒙的自己。
慢慢的,卿纯好像释然了,穷和富不会影响她接下来的命。她早就决定好了自己的结局,又何苦再去无用的挣扎。
低下头,华服之下是她平坦瘦弱的小腹。
“宝宝,宝宝,你什么时候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