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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此仇此恨(9)
    王世豪又再回到羁押李仕元的密室,对他说道:“我已经和青鸾谈妥,为了保全孩子,她决定离开你,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须得写张休书,将她休了,这才合乎礼法和规矩。”李仕元不怒反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耍这些把戏,古人云:‘死生事小,失节事大。’青鸾自和我成亲以来,贤良淑德,是一等一的好妻子,并未犯下‘七出’之中的任何一出,试问我如何能够休她,她忠贞节烈,我如此做,和亲手杀了她有什么区别?”王世豪急道:“你婆婆妈妈,如何能救得了她母子?”话锋一转,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怕一个死得太过孤单,故意要拉她母子垫背,三太子啊三太子,你真够自私也真够歹毒的。”李仕元道:“你不要用激将法了,你那些小动作,我早已经看得习惯了。我要当面向青鸾问个清楚,我要听她亲口讲出,否则死我也不会写这封休书。”王世豪心中怒极,心想:“你这死囚到了现今还在摆皇家的谱,等我将休书哄到手,看老子如何收拾你。”于是陪笑道:“王爷有命,从今天起不许你们见面,我这也是王命难违。休书一事,是青鸾和我亲口所讲,难道还会有假。你尽管写来,我保证明天便送她出王府妥善安置。”说着命狱卒取来笔墨纸砚。笔墨纸砚准备好后,王世豪便催促道:“写吧,这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的事。一纸休书,可救两条人命,何乐而不为?”李仕元道:“我手足俱被你们割残,便连方便也不能自理,如何能提够提笔?”王世豪一拍脑门,道:“我当真是急糊涂了,我请个师爷来,你念他写,写好后你按个手印也可作数。”不等李仕元回答,便命人将府中师爷请来,那师爷铺开纸笔,专等李仕元口述,李仕元笑道:“好,既然如此,你便记好了。”张口朗声念道:“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惭将赤手分三席,拟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那师爷记了起初几字,便愕然看着王世豪,停笔不写。李仕元笑道:“这便是我的休妻书,你们快记下吧!”王世豪虽是一介武夫,但也粗通文墨,听到他口中所吟是一首诗,其间隐隐有一股英雄浩然之气,这哪里是休书,分明一曲慷慨赴死的壮歌,不由得勃然大怒,说道:“既然你们要同生共死,做同命鸯鸯,我便成全你。”走前几步,低声对李仕元说道:“今天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尝尝我掌法的滋味。”手掌暗暗运劲,向李仕元胸膛慢慢按了下去,他学的是少林武功,这手功夫名为绵里掌,中掌之人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受伤,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其实已经胸骨尽碎,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起初也发觉不了,过两三天后才慢慢发作,然后日甚一日,七七四十九天后便疼痛而死。
    王世豪手掌慢慢压上了李仕元的胸膛,李仕元突然哈哈大笑,王世豪一愕,道:“你笑什么?”李仕元道:“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你这一掌打死我更省事,省得我到了京城还要受鞑子皇帝的折辱。”王世豪道:“这样岂不太便宜了你。好,我就要看看康熙皇帝是如何杀你的。”说完将掌收回,一脚将笔墨纸砚揣得满地。对狱卒道:“给我严加看管,三天不要给他吃饭。”然后出门离去。又来到羁押吴青鸾的牢房之中,说道:“三太子已经将休书写好,不过现在平西王爷哪儿,你要看休书,便要随我去见平西王爷。”吴青鸾道:“一封休书而已,为什么会到了吴三桂的手中?”王世豪道:“此事非同小可,王爷甚是重视,他要亲眼瞧见休书,才答应放你!”吴青鸾咬了咬牙,道:“既然仕元真有休书,为何不让我和他见面,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王世豪道:“这个容易,王爷也命人将三太子提到了府中,你随我去,自然能见到他了,到时你们可当面将事情说清楚。”他担心吴青鸾不愿随他面见吴三桂,于是便信口撒了个谎,心想只要到了平西王爷哪儿,一切便由不得你了。吴青鸾道:“好,我这就向他当面问个明白,如果休书真是他亲手所写,而他又亲口承认要休了我,那我便认命。”王世豪大喜道:“这么说,你同意去见王爷了。”吴青鸾点了点头。王世豪叫道:“来人,快将夫人的刑具去了。”狱卒闻声进来,依命将吴青鸾的脚镣手铐除下。
    两人刚出牢房走了几步,吴青鸾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王世豪伸手要去扶她,吴青鸾将他的手一甩,说道:“你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王世豪不敢再扶,只由得她扶着牢房墙壁且歇且走,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才出了牢房。出了牢房,王世豪领她一路来到王府的“正气堂”中,这是吴三桂平时接客待物的地方。王世豪走到厅门口,向门口的侍卫低低说了几句,一名侍卫走了进去,不多时出来高声宣道:“王爷有命,令王世豪和吴青鸾觐见。”两人依命进入厅中,见吴三桂高高端座于正堂前的霸王椅上,下首两旁有数名侍卫腰悬佩刀侍立。王世豪上前几步,跪下叩头道:“拜见王爷!”只吴青鸾屹立不拜。旁边侍卫喝道:“大胆刁妇,见了王爷如何不拜?”吴青鸾冷笑一声:“要拜,也是他拜我,而不是我拜他!”侍卫又道:“大胆。还不快跪。”上前便要强逼她下跪。吴三桂抬手制止道:“不要动她。”然后对吴青鸾道:“适才你所说的话,本王没听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吴青鸾道:“我夫君是南明皇帝,按理我便是皇妃。而你吴三桂曾是大明臣子,受皇家恩惠最多,你说该不该拜我?”吴三桂一时语塞,讪讪地道:“这已经是陈年往事,还提它作甚。我就免你不拜。”又对跪在地上的王世豪说道:“你起来吧!”王世豪站起身来,对吴三桂道:“在下向王爷的请求,还请王爷成全。”
    吴三桂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这女子同意跟你,本王念在你的一片忠心和你此次所立的功劳,这事便帮你办了。”王世豪大喜道:“多谢王爷大德。”吴三桂对吴青鸾道:“吴青鸾,现在我将你赏赐给王世豪为妻,你是否愿意?”吴青鸾大吃一惊,双腿一软,头一晕,差点摔倒在地,道:“什么,你放什么狗屁?”吴三桂脸一沉,喝道:“你竟敢辱骂本王,难道不想活了?”吴青鸾凄笑数声:“我是堂堂南明皇妃,你要将我赏给这个害我全家的卑鄙小人,你有这个权力吗?”吴三桂冷笑道:“南明皇妃,那已经是老黄历了,再说你说自己是皇妃,你行过皇妃之礼吗?你享受过皇妃的荣华富贵吗?”吴青鸾道:“无论如何,我的身份在这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吴三桂手一指:“这里是平西王府,你是我的囚犯,我想怎样就怎样,由不得你耍横撒泼。”吴青鸾道:“如果我至死不从,那又你又能如何?”吴三桂指着王世豪,问吴青鸾道:“你不是和他青梅竹马,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吗?本王将你许他,一则成全你们多年心愿,二则可保你母子性命,这等两全其美之事,你还不愿意?”吴青鸾啐了王世豪一口,说道:“这卑鄙之徒因得不到我,便因妒生恨,将设计害我全家,我恨不得生啖他的肉,有何情意可言?”吴三桂一愣,问道:“王世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女子一直钟情于你吗,如何她现在是这种态度?”王世豪脸上一红,道:“禀王爷,青鸾她近日来饱受刺激,以致于精神失常,这才胡言乱言,说得压根儿没半句实话。”吴青鸾骂道:“姓王的,你一会儿说仕元已经写休书休了我,一会儿又诬我精神失常胡言乱语。你心里面在打什么小九九,我清楚得很。你先前说仕元也在这儿,他在哪儿,你快叫他出来,我们当面对质。”王世豪道:“这儿有王爷在,一切就由王爷作主。王爷已经开口将你赏赐给我,那姓朱的写不写休书休书又有什么要紧了?”吴青鸾大叫道:“你这个混账,大骗子!”突然一头向他撞了过来,王世豪武功高强,而吴青鸾不过一柔弱女子,如何能伤得到他,他身形微微一侧,吴青鸾便撞了个空,因用力过甚,一下扑倒在地,她挣扎着站起身来,一转身,低头向身旁厅中的柱子上猛冲过去,想要撞柱而亡。王世豪未料她如此节烈,见状大惊,大叫:“青鸾,不要。”身形快速窜出,伸手扯去拉她衣袖。但稍稍晚了半步,吴青鸾头已触柱,登时鲜血淋淋,人便昏了过去。
    吴三桂长叹一声,说道:“王世豪,我看你和这女子的事,还是算了吧!押她进京,交给满清皇帝,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不必在她身上耗费心思了。”王世豪满面沮丧,垂首道:“是,一切听凭王爷安排。”吴三桂命人传来大夫,给吴青鸾止血处理伤口,她脑门撞破一个大口,幸好王世豪拉得及时,不然早就死于非命了,两位大夫忙了一阵,这才救得她苏醒过来,睁开眼一见到王世豪,张口便骂,只骂了几句,气血不济,又晕厥过去。吴三桂命人将她重又抬回牢中。王世豪心知此生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这个女人的心,一时间伤心绝望充满了胸臆。盛怒难过之下,又回到牢中,将李仕元狠狠抽了二十皮鞭,打得他体无完肤,心中恨意这才稍解,命人将他又送回先前的牢中和吴青鸾关在一处,吴青鸾知道是王世豪存心报复,拿李仕元来出气,又抱着他痛哭一场。夫妇俩将整件事情相互讲了,知道所有一切是王世豪玩的手段和阴谋,更加坚定了生死与共的决心。
    过了数日,吴三桂见一切准备妥当,便将二人锁在囚车里,派吴应麟率人押送上京。这一票人马便在出昆的道上恰好被李相如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