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四人已是展开轻功,漫无目的地直逃而去。
他们带来的四只骆驼已是于瞬间化成四堆白骨,再片刻,就是连骨头也没有了。
逃,再逃。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四人已是听不到身后的狐狸凄厉嚎叫声,俱是停下来,弯腰大口喘气。
任飘萍心里暗笑:自己何时竟成了丧家之犬似的落荒而逃。
常小雨由于剧烈的喘息而喉结上下迅速地滑动着,打着幽默,道:“老狐狸,这次遇上狐狸孙子造反了,不行了吧!”
欧阳紫面颊潮红,莞尔一笑,道:“任大哥,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告诉我为什么常小雨总叫你老狐狸?”
任飘萍道:“那你得问他,不过据我所知狐狸,都是很迷人的!”
欧阳紫粉拳轻轻捶向任飘萍,道:“你就臭美吧!”
常小雨坏笑,话未出口,人已是笑得前俯后仰,道:“不对,大错而特错,我是想说狐狸最骚,就是说,你已经是骚的出奇。”
欧阳紫已是笑得捂着笑痛的肚子道:“不是啦!我怎么觉得他一点都不……”最后一个字却是没有说出去。
燕云天看着任飘萍三人只字不提适才的恐惧后怕,竟是在这里开怀大笑,这才觉得和他们在一起竟是前所未有的快乐,而自己的阳光只是一种假象,内心的阴暗似乎总是盘踞在心头。此刻被深深感化的他也是笑道:“我知道,若是一个人骚到了极致,寻常人是决计看不出骚的,正所谓物极必反,只怕这就是骚的最高境界了。”
四人大笑,一时间倒真是把那沙漠之狐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风飘过,四人忽然不笑。因为风中的那七八百只狐狸的血腥味和骚味已是近在咫尺了。
常小雨忽然看见任飘萍咳在沙地上的血迹,道:“看来这些狐狸的嗅觉很不错。”
欧阳紫接口道:“狐狸的嗅觉的确比一般的动物厉害,更别说是人了。”
任飘萍却是听懂了常小雨的意思,不禁惨然一笑,道:“不想我任飘萍今日竟会成为朋友的累赘。”言毕,豁然起身,眼中竟是闪现出一种肃杀之气。
常小雨不禁心中陡生骇然,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二人在京城游历时,当时一个无名的卜卦老者说任飘萍的一句话:公子虽宅心仁厚,但心魔早种,杀机再现之时,便是苍生苦难之日,还望公子好自为之。
欧阳紫白了一眼任飘萍,温颜道:“任大哥,你怎么会有如此一说呢?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又怎可分彼此?”
燕云天点头道:“欧阳姐姐所说对极,任大哥,我们虽是相识不到两日,但已是把大哥你看成生死之交,你这么一说岂不是要侮辱朋友这两个字吗?”
常小雨擦拭着手中的飞雪,翻了任飘萍一眼,继续擦拭飞雪,飞雪光亮如雪,映着常小雨决绝的眼神,常小雨冷峻道:“这话绝不像是咫尺天涯所说的话,更不像是一个朋友说的话。”
任飘萍心中当然明白三人的心意,可是于他而言,四人此刻绝难抵挡这一如虎狼之师的沙漠之狐,与其做无畏的牺牲,还不如牺牲自己保全众人。
当下,任飘萍心意已决,冷冷道:“你们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欧阳紫没成想任飘萍居然如此固执,生气道:“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常小雨索性转过头去,躺在了沙地上,道:“嗯!躺在沙地上还蛮舒服的!”
燕云天苦涩地笑,自两片坚毅的唇里生涩地吐出几个字来:“不是你拖累了朋友,而是我!”
任飘萍的眼里已是有了泪花。
沙漠之狐已是距离任飘萍他们不到三百步远,任飘萍无奈笑道:“很好!”
人却是急速之极的飚出,一如流星划过苍穹,快的令人炫目。此刻任飘萍已是不再顾及身上所中雷鸣掌之伤,‘咫尺天涯’极力而为,三人俱是急追任飘萍而去,然纵是任飘萍此刻功力大减,三人居然仍是望尘莫及。
燕云天边追边喊:“任大哥,狐狸有毒,千万不可被咬中!”
任飘萍耳闻燕云天之语时和狐群如期而遇,十指齐舒,十道剑气迸射而出,一如有形之物,射向迎头的十只狐狸。
令任飘萍大吃一惊的是,两只狐狸当场被击中脑部而毙,其余八只竟似会武功似的灵机一躲,七只狐狸只是受了轻伤,而最当中的那只体型最大气势最为强悍的狐狸竟是毫发无损。
狐狸大军似是有人在指挥一般,于此刻受阻之际,竟是停止了前进,却是阵型不乱,后边的狐狸俱是眼中凶光绿光闪现,六分长牙于巨嘴开阖之间闪烁着蓝幽幽的光泽。而最前的七只眼现犹豫迷离之色,不约而同地看向正中的那只巨大狐狸。
任飘萍暗惊,奇道:想来这正中的是狐狸之王吧,而那七只定是统兵的将领。
狐狸之王目不转瞬地盯着面前的任飘萍,忽然嘴巴一张,回首发出三声长短不一音调高低不等的嚎叫,顿时整个狐狸的队形由纵向演变而成一个扇面从三面向任飘萍合围。
任飘萍知道必是有人长期训练这些狐狸所致,原先心中抱有的那么一点点的侥幸已是荡然无存,暗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念随心动,身随念动,任飘萍,提掌,‘万种风情掌’,掌现莲花。
长啸一声,身形一如魅影展开,黑的只有黑夜才懂的黑发激荡张扬,白的仅有白昼才知的白衣飘逸飞翔,黑白闪现间,竟是九九八十一掌劈出。
任飘萍九九八十一掌劈出,已是在笑,因为这九九八十一掌已是封死了狐狸之王的所有去路,同时心道:我虽不杀人,却是可以杀得这些畜生。
然而九九八十一掌过后,那只狐狸之王依旧昂首于当地,似是根本就未曾移动过,而它的周围却是躺着已是毙命的八十一只狐狸。
任飘萍只道封死狐狸之王的去路就可当场击毙它,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八十一只狐狸甘愿为了护主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原来任飘萍每击出一掌,便有一只狐狸飞身纵起替狐狸之王挡任飘萍的一掌,如此前仆后继,一如飞蛾扑火,明知必死却心甘情愿。
任飘萍此刻只有深深的震撼,狐狸只不过是一畜生而已,为了它们心中的那个神圣的守望却可以付出自己的宝贵的生命,就只这一点,却是远非人类所能及。他不仅在问自己,生命于他而言的那份守望或是追求又是什么呢?
任飘萍全身所布下的护身罡气已是由于体力的极度透支渐渐趋于衰弱,他的周围越来越多的狐狸在聚集,有低沉呜咽的,似是在为死去的同胞悲泣,有虎视眈眈的,似是沉着多谋的战士,有张牙舞爪的,似是要立志报仇的……
任飘萍忽然一咳,口中涌出一大口血,周身的罡气在这一瞬间逝去,那狐狸之王也便在这一刻发动了进攻的号角,与此同时,它自己也是一跃而起,竟是足足有两米高,迅速地自口中喷出一团污浊乌黑之气,直袭任飘萍的面部。周围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十只狐狸已是在那七只将领的带领下从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咬向任飘萍的全身各处。
任飘萍此时却是全无畏惧,屏住呼吸,飞身击出一拳,这一拳已是全无招式可言,只是直直地击向眼前跃起的狐狸之王,这一拳,极快,这一拳,极重,这一拳已是他全力而为,他所有的防守此刻已是形同虚设,所有的防守全部用于了进攻。
这是决绝暴赌的一击,赌的是自己的命还有那只狐狸之王的命。
顷刻间,便有了结果,狐狸之王一声响彻方圆十里的悲声长嚎应声而起,天灵盖已是被任飘萍这暴赌的一拳击了个粉碎,漫天血雨缤纷而落。任飘萍太快,是以咬向任飘萍的那数十只狐狸锋利的毒牙此刻才堪堪而到,堪堪而到之际却正是狐狸之王悲声长嚎之时,狐狸之王的血雨已是滴落在这数十只狐狸的鼻息间和嘴里。
王已死,无边的恐惧令众狐狸如潮而退。
任飘萍笑,露出的那两颗虎牙满是自己的血,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可是落地的任飘萍已是如同狂风暴雨之后枯树上的那刻悬挂于枝头的鸟巢,摇摇欲坠,现在只需一只跳蚤的蹬腿之力,便足以轻易让他倒下。
这时,常小雨三人先后赶到,见到狐群正在退去,常小雨笑意盎然,笑道:“老狐狸,不曾想重伤之下,你还如此神勇,不愧是狐狸的祖宗。”
任飘萍没有回答,不是不愿,是不能,喉头一甜,一口大血狂喷而出,尽染黄沙。
欧阳紫最后一个落地,却是第一个扶住任飘萍倒地的身体。三人待到看向任飘萍一如死人般的面庞时,却是听到一丝诡异之极的箫声,箫声响起之时,那如潮而退的狐群忽然掉头又向他们奔来。
燕云天面色大变,惨道:“沙漠之狐终于现身了!”
三人这才明白燕云天嘴里的‘沙漠之狐’说的不是眼前的这群狐狸,而是一个人,一个可以号令这群狐狸的人。
那人正自从远处策马驰骋而来,滚滚黄沙卷着一匹枣红的战马从天际间长驱直入,不消片刻,便来到他们四人面前,箫音停,狐群立止。
常小雨撩眼望,不禁有些诧异,未曾想到豢养如此凶恶之狐群的人竟是一个如此雍容优雅的妇人,尽管她面上蒙着一层蝉翼白纱,透过白纱仍可瞧见她年轻时的貌美如花。
有风掠过,一如微风亲吻水面,惹得水面不好意思而起层层涟漪,此刻那质地上乘的白纱上便也起了这般的涟漪,涟漪下的那张朦朦胧胧的唇齿间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任飘萍?”
任飘萍眼已无力,朦胧的眼神中朦胧白纱之后的沙漠之狐的面容此刻无异是一张白纸,却是淡淡笑道:“厄!养畜生的人吧!”
燕云天等人似乎没想到任飘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个忍俊不住的笑了,谁知那妇人却是毫不生气,道:“畜生总比人忠诚吧!你不是已经感受到了吗?”
任飘萍无语,至少在今天的这种遭遇下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道理。
欧阳紫似是怕任飘萍难受,竟是坐在了沙地上,让任飘萍背靠着她的膝,头枕着她的胳膊。
任飘萍的确感觉舒服多了,此刻他眼神里的天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淡淡的蓝意,不似刚才那么苍白,心道:一个人若是真心的爱一个人,无论多么地笨拙,至少会让自己的心爱之人舒服些。
常小雨问道:“阁下为何而来?”
那妇人把玩着手里的萧,萧长一尺七八,翠玉雕成,碧绿欲滴,煞是惹人喜爱,头也不抬道:“你就是快刀飞雪常小雨吧!”
常小雨心惊,看来对方只怕已是把己方四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欧阳紫似是不服,娇斥道:“无论如何,你今日伤了任大哥,我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妇人更是觉得可笑,抬眼瞥了一眼欧阳紫,道:“果然很美,你就是‘笑面如花’欧阳紫,欧阳连城的后人。”
常小雨不解,欧阳紫更是不解了,皱眉侧首问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笑面如花了’?”
那妇人似乎很有耐心,答道:“现在中原武林已是传得沸沸扬扬,说的是你欧阳紫总是于笑面如花之后突然痛下杀手,看来你全无欧阳连城一代大侠的风范。”
欧阳紫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反唇相讥,似是仅是欧阳连城那四个字便足以引起她满腔的忧愁和悲愤。
燕云天此刻终于说话了:“你是二公子买通的杀手吧?”
那妇人依旧笑道:“燕爷,不,准确的说,是燕七爷,恭喜你,猜对了!”
任飘萍的眉头皱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他依旧在看着蓝天,可是他的周身已是被一团淡淡的五光十色的氤氲之气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