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说那些了,卢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又喜喜欢欢道:对了,我带你去见老太太。
阿弦微微迟疑,正不知如何开口,目光一动,却看见前方月门下,是崔晔走了出来。
顿时之间,她满心里酝酿的言语都消失不见了,只是本能地盯着他,目光像是在空中胶在一块儿,再也看不见别的。
卢夫人见崔晔在后面,即刻会意,她便咳嗽了声,慢慢放开阿弦的手道:这会儿老太太大概还没起,你不如就先回房也稍事整理,我等会儿再去叫你
阿弦道:是。
卢夫人一笑摇头,回首看儿子一眼,转身带着丫头们都去了。
那边儿崔晔见母亲走了,才要上前,阿弦已经加快脚步到了他身旁,她仰头望着,眼泪不禁在双眼里打转: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
崔晔并不回答,只是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回到房中。
关了房门,崔晔的手抚过阿弦的脸,她的头发因方才风chuī而略显凌乱,崔晔给她抿了抿那捣乱的发丝,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心里对你始终有一份愧疚,毕竟我曾经想他顿了顿,所以我不想为自己辩驳。
阿弦鼻子发酸:可是你也不知道,我不在乎那些,当你的棋子或者皇后的棋子,我都不在乎。
她深爱崔晔,甚至可以忽略他曾经的试图利用,她也敬爱武后,因为那种血脉亲qíng她也可以忽略武后曾做的种种。
阿弦道:你只要告诉我,你跟伯伯的死没有关系就是了。
崔晔涩声道:可朱伯的死的确是被我牵连。
阿弦眼中的泪无声跌落下来,她沉默着,只是张手将他拦腰抱住。
崔晔双眸微红,终于也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抱歉,阿弦,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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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已入秋,越往东北气候越冷,再耽搁的话路就不好走了。
这一次对吐蕃之战,高宗多接纳了太子李贤的禀奏举荐,封周王李显为秦州道行军大总管,统帅裴行俭、罗瑞机等部将,以大将军刘审礼、周国公武承嗣为副总管,卢国公程处嗣、吏部天官崔晔为监军,联合镇守边塞的薛仁贵协同作战,周围豳州鄯州军皆听从调遣。
除此之外,队伍之中还有两名熟人,桓彦范任行军参谋,另一个则是武攸宁,担当一名随军副官。
临别这日,袁恕己同阿弦皆到城外送行。
之前解开心结后,阿弦曾问过崔晔这一次的北行:你为什么突然请命,是因为当时生我的气了吗?
崔晔默默地看着她,眼神皎然如月:我从来都不会生阿弦的气。
那是为什么?先前你跟我说过不会去的。
崔晔道:我这一次去,半是为公,半也有私。当初我为钦使前往却遭受伏击,这件事我一直未曾忘怀,吐蕃仗着地形有利民风彪悍,野心勃勃,贪得无厌。大唐屡次jiāo战每每失利,若是一再忍让败退,姑息养jian,长此以往一定有一场大灾难,一定得奋起相斗,而且一定要赢,就算我只有些许经验,却也想尽我所能,一是为国,一是为了之前那场屠灭。
这些话铮铮有声,阿弦知道阻止不了,当即道:我立刻进宫请命,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不能去。崔晔忙制止了她。
阿弦一惊:为什么不能?
崔晔道:我们两个,得有一个留在长安,我离开了,你是崔府的长媳,你得替我好生地奉养母亲跟祖母,且还得你看着阿升呢。
阿弦的眼睛有些湿润:二哥不用我看着,他自己足够晓事,又从不做破格举动,比我还稳沉呢。
崔晔温声道:那母亲跟祖母呢?她们心里其实是很疼你的,你就留下来,替我好生照顾他们喜欢好不好?
阿弦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可我不想跟你分开。
崔晔道:我又何尝想离开阿弦?只不过这不过是暂时的,过了这一场,以后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长相厮守。
阿弦吸吸鼻子,靠在他的胸口: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崔晔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有些怔惘,似乎有一抹淡淡地伤感自眼底泛出,幸而阿弦并未抬头看。
他仍是面带暖融融的浅笑:现在回头想想,跟你相识,相爱,直到现在相为夫妇,已像是上天的格外眷顾,我当然会好生保重自己,毕竟我不舍得阿弦,还想跟你长长久久,白头到老呢。
阿弦听得又是心酸,又是喜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好端端地回来,我们长长久久,白头到老好不好?
崔晔温柔地抚过她的头发:好,我答应阿弦。
城郊送别。
众目睽睽之下,阿弦为崔晔整了整披风:记得我们说过的话。我等着阿叔。
崔晔笑了笑,长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他点了点头: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地等我回来。
崔晔说完,转身要上车,阿弦在后面看着他上了马车,将进车厢,她忽然叫道:阿叔!
崔晔回过头来,阿弦跑到车旁边,踮起脚尖,伸手勾着他的脖子,扬首往上,崔晔心有灵犀般微微俯身,两个人蜻蜓点水,吻了一吻。
周围忽然出现了一片奇异的寂静。
有看见这一幕的人,早直了双眼,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有没看见的,因为感觉到身边古怪的静默,忙扭头打量,正看见阿弦松手。
崔晔向她笑了笑,这才进了车厢。
阿弦后退一步,突然无法再看下去,双眼撞热,且又cháo湿。
她转身走开,才走了几步,就见桓彦范跟袁恕己站在面前,两人神qíng各异。
袁恕己毕竟并不是第一次看这样惊世骇俗的场景,略有了些经验,当即机智地把眼睛挪开了。
桓彦范像是突然害了咳嗽症,又像是清不完的嗓子,咳的劳心劳力。
四目相对,突然哑声道:你放心吧。
阿弦问:什么?
桓彦范又咳嗽了声:我当然会帮你看好天官的。
袁恕己在旁忍不住对阿弦道:既然这样担心,为什么不向二圣求一求,只要你开口,他们一定会答应。
阿弦不答。
桓彦范却道:少卿你想的太简单了。
袁恕己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桓彦范道:说的对,可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国事重要还是私事重要?
袁恕己哼了声:叫你们说的,像是没了崔晔就打不了胜仗,他只是个监军、参谋。
桓彦范道:话虽如此,但是身为人臣,但凡有能尽力之处,自要全力以赴。另外
他突然露出一种有些奇异的笑来,道:你怎么知道长安就比吐蕃要安全无忧呢?要知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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