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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高宗开始怀疑,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一个梦。
    到底是做梦,还是见了鬼。
    而最让他在意的,却是之后王皇后的那个十八子。
    高宗无法确信自己是不是听明白了,亦或者是无中生有。
    这一夜,就在他的胡思乱想之中度过了。
    毕竟一个似是而非的梦,无凭无据,做不得数,其实当年自从王皇后跟萧淑妃去后,高宗隐约听说了些流言蜚语,闲来无事心绪浮动,也会梦见她们
    仿佛真的不足为奇。
    多半只是因为那夜见了阿倍广目《子夜歌》中的蝶舞,所以有所见而有所梦,凑巧罢了。
    何况此事非同一般,所以高宗谁也不曾提起。
    本来高宗想遗忘这件事、或任由如此过去,谁知此后连着数日,每次入梦,都会梦见惨为人彘的王皇后,扭曲于地,或者置身缸中,厉声喊冤,诉说安定思公主还活着的事实。
    这仿佛已经不能用日有所见,夜有所梦来解释了。
    他本来想求助于明崇俨,毕竟这种事正是明崇俨虽拿手的。
    可是高宗又知道,明崇俨是武后的心腹,若是寻常说鬼论神的言语倒也罢了,一旦涉及小公主,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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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弦来至皇帝面前,站定。
    她未敢抬头,只是瞄了瞄,眼前是那明huáng龙袍的一角,底下玄色宫靴。
    阿弦心中暗叹。
    如果不是昨晚上梦中所见,她又怎么知道,高宗此刻传自己入宫的用意呢。
    但是就算见到了知道了,又怎么样?
    当初来到长安,误打误撞地进宫。
    她第一次见到高宗,是因为太平公主深宫见鬼,高宗担忧公主,前来探看。
    他是皇帝,同时,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
    对阿弦来说,这两个身份,不知道是足叫她畏惧,还是足叫她亲近。
    但她却只能像是一个寻常不相gān的小小臣民一样,恭敬行礼,仔细应答。
    天下之大,唯独她出身这样的宫廷,面对这样的皇室,有亲不能认,甚至阿弦自己也从没有指望要认。
    可谁能想到,就在她几乎要放下一切的时候,面前的这个人,却已经知道了。
    昨夜阿弦辗转过子时才睡着,梦中所见,便是高宗被王皇后的鬼魂惊吓,得知安定思公主还在人世的一节。
    可虽然知晓,所谓君心难测,又怎么知道高宗传自己,是吉是凶?
    阿弦本想前去崔府告诉崔晔,可想到这一点,生生作罢。
    她先是得罪了武后,如果再出点纰漏若是因此连累了整个崔府,那才是万死莫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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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庆殿内,高宗在上,阿弦在下,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女儿,各怀心思。
    这是何等怪异的关系,何等怪异的相处。
    终于,高宗道:你的额头上是怎么了?
    阿弦一愣。她额头的伤尚未好利索,昨儿去崔府赴宴,是寻常打扮,还可以用缎带遮掩,但是今日进宫面圣,身着官服,自然无法奇装异饰,便露出了那醒目的一道疤痕。
    是是因为臣一时大意,撞在墙上碰破了。
    这也许是欺君之罪了吧?
    可阿弦忽然想到:如果把是武后打伤自己的事告诉高宗,高宗又会是如何反应?
    高宗道:若是朕记得不错,你已经十六岁了,怎么还这样冒失不小心?
    回陛下,阿弦愣了愣,终于小声道:过了年,是十八岁了。
    是吗?高宗低低笑了笑,但是看着很不像呀。
    高宗以为阿弦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从当初小公主降生算计,到现在自是十六了。但阿弦从在桐县开始就多报了两岁,谎称十五,进长安后自也如此。
    阿弦自然知道高宗此刻说她十六的用意,却只当不知的。
    高宗见她不答,依稀轻叹了声道:你走近些。
    阿弦屏息,小步往前挪了两步,高宗盯着她,忽地对身旁宦官道:去把燕窝粥拿两碗来。
    宦官答应,自去了。此刻阿弦已来至皇帝面前七八步远,迟疑着停住。
    高宗叹道:再走近些,朕不是能吃人的妖怪。
    阿弦眉头一蹙,只得又走近几步,隔着三四步远不敢再近。
    你抬起头来。高宗如此道。
    阿弦吐了口气,缓缓抬头,高宗望着她清澈如许的双眸,震撼而无语,片刻,才忽地笑了出声。
    你真是高宗思忖着,一句话未曾说完,却又停住。
    他有些心绪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在她未曾抬头的时候,他依稀看见了少年的高宗李治,那似曾相识的眉眼,青葱如许的身形,然而在她抬头目光相对的时候,面前这双凤目,却
    让他蓦地想起了自己初次遇见当时还是武才人的皇后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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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屡次被梦境启示,或者说是bī迫,但就算在高宗下定决心传召阿弦的时候,皇帝还在心中怀疑十八子是安定思?这个只怕是不可能的。
    可是就在面对面的这时侯,他用心打量面前的孩子,越看,越是惊心,原先的疑虑正飞快地土崩瓦解,高宗几乎认定了,这个孩子,是他那个早就夭亡了的小公主。
    他不去求助明崇俨,只想先眼见为实,却果然得偿所愿。
    就在此刻,宦官进献了燕窝粥。
    高宗总算醒神,他故意不经意般转开头,掩饰自己有些泛红的眼,道:你来的这般早,朕觉着你定然是没吃早饭,就吃一碗粥,搪搪寒气吧。
    宦官诧异。
    阿弦也更吃惊,忙推辞:我臣不敢当。
    什么敢不敢,让你吃就吃。高宗皱皱眉,又吩咐:不必站着了,坐着安稳吃了再说。
    第272章 帝与后
    阿弦遵旨落座,捧着金匙, 却几乎食不知味。
    高宗本也做样子端起了粥碗, 然而如骨鲠在喉,竟是难以下咽。
    殿内只听见阿弦吃燕窝粥时不时发出的响动。
    阿弦向来不羁, 尤其是在吃食上头, 从不知什么叫做温文尔雅, 在家中的时候虞娘子也会给她熬些燕窝来吃,她每次都只是用勺子搅一搅, 然后端起碗来三五口喝光而已。
    这一次因在御前, 当然不好那么粗鲁,就收敛的用勺子来吃,虽然已经十分小心,但仍不免发出些微声响。
    尤其高宗也不言语, 殿内格外之寂静, 显得她吃粥的细微声音都格外聒噪刺耳。
    之前高宗因患头疾, 最恨有声音吵到,是以伺候的人都知道他的习xing, 那伺候的宦官见阿弦如此,大感不适,又生恐高宗发怒, 便忍无可忍地暗中咳嗽了两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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