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不会死。崔晔匆匆说了一句,他并未抬头,马不停蹄又拿起另外一份公文。
许圉师听他口吻坚决,心底缓缓升起一丝希冀:你可是知道了什么?但如果无碍,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地方官兵,负责护卫的将官已经各处搜寻了
有消息。崔晔的目光在手中的公文上极快地掠动,双眸也越来越亮,狂喜虽被按捺,却仍如夏日阳光般炽热闪烁。
许圉师看出异样,忙站起身:说什么?
崔晔唇角一动,似是想笑,又不曾真的笑出来,脸上却透出一种悲欣jiāo集的神qíng来。
他定了定神,才道:有消息,许公,有消息。
眼中的阳光之外,似又蒙了一层雨雾。
许圉师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正要定睛再看,崔晔已经回过身去。
他的肩头轻颤,从许圉师的角度看去,他似是轻轻抬手,大袖自面上一拂又悄然垂落。
两个人奇异地静默而立。
顷刻,许圉师正要开口相问,崔晔却又转过身来,除了双眸有一抹可疑的淡红跟润泽外,再无异样。
许圉师禁不住咽了口唾沫,竟忘了自己方才关切的那个问题是什么。
崔晔已恢复如初:许公来看。
许圉师才反应过来,忙走近,见崔晔指着的,果真是襄州范县呈上来的一份公文。
啊,是这个许圉师飞快地看完。
这一份公文,是范县县令呈递的,原来半月前,范县的无渡河因天将bào雨,又兼狂风,引发了河水bào涨,倒灌入城,几乎整座县城都被淹没。
只是神奇的是,县城中竟没有一名百姓伤亡。
原因,却是范县县令在bào雨降落的前一个时辰,便叫百姓们都撤离到了城北的小荆山上!
这宗事迹,许圉师也有所耳闻。
只是见崔晔特意指出这则,许圉师不解:这范县县令倒也是个人才,找到一个善观天象的游方高人,不然的话,这满城百姓的xing命就成了鱼虾口中食,县令遗臭万年不说,只怕二圣又要bào怒,而我也要更加焦头烂额了。咦,天官的意思是
崔晔道:没有什么游方的高人。眼角的红又重了几分,向来冷清如他,竟有些难以自控,没有别人,是阿弦。
唤出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心头一股难以形容的悸动,似cháo水般缓而有力地漫过。
第192章 配合
虽然崔晔的话从来不容置疑, 但许圉师仍有些疑惑不解:天官,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崔晔道:这范县距离阿弦他们失踪的宛州郊外客栈并不算很远,如果不绕山路的话一天左右便能到达, 更重要的是, 世间纵然虽有善观天象者,但能算到河水倒灌、又能主动游说县令迁移百姓的,绝不会再有第二人。
许圉师捋着胡须:当初在东宫,十八子出头为袁少卿佐证申诉之时, 我甚是欣喜, 因为从一个少年人的身上看到一股正气跟锐气, 似我这般如夕阳落山般暮气沉沉的老臣, 看到如此簇新的风华少年,心里的欢悦是难以形容的。可我虽知道十八子有胆有识且有勇有谋, 但她能善观天象甚至更超出此中之能?
崔晔心道:那个孩子的能为,本就超乎许公您的想象。
勉qiáng将这句略显自夸的话压下,崔晔道:阿弦的确有一种超出常人的能为, 故而当初也能在杨大人府上找到殿下, 同时, 也知道士兵涂明的殒身所在。
许圉师一震:是啊!
太平失踪之事许圉师后知后觉, 但涂明这案子却是他亲自cha手的, 他也曾问过阿弦怎地知道的如此清楚,阿弦却只语焉不详。
许圉师直直地看着崔晔:她竟果然有这种未卜先知之能?
崔晔看他满面惊艳,不由一笑:阿弦也非神人,许公不必惊诧。事实上, 我之所以认定这所谓的游方高人是她,还有一点证据。
许圉师忙问道:是什么?
崔晔垂眸,看着桌上展开的公文,在范县县令的呈奏中还有一行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小字:
此高人自称窥英法师,跟大慈恩寺的高僧窥基法师有些渊源。
目光缓慢描绘过窥英二字,崔晔微微一笑。
袁恕己虽斥责崔晔无qíng,但只有崔晔自己知道,阿弦殒亡,他心头也似乎凝着一团火,那火焰寂静无声地团成一团跳跃燃烧,等到无可按捺的时候,兴许是带着血一块儿喷涌而出,烈烈烧灼成灰。
一方面他绝不信阿弦会出事,但另一方面,毕竟这世间没有完全的不可能,他怕这其中,真正会有个万一。
袁恕己不知的是,崔晔私底下面见武后,以吏部之人折损的借口,请求调他前往。
然而武后拒绝了。
武后虽未明说,崔晔却隐约猜到皇后的心意。
只怕跟今日在朝堂上,武后并未允许袁恕己请缨前往的原因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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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崔晔也在检讨自己。
前去拜请武后的时候,他在进宫的路上徘徊很久,理智告诉他:不要去。但是另一方面,心里那团火却发出怒吼似的,煎熬着他,bī迫着他。
就像是之前那次,因为敏之跟武三思之事牵扯到阿弦的时候,他明知自己不该出声,却仍是明知故犯。
这种反常,让他内心更加焦灼。
在袁恕己骂他不配当阿弦的阿叔之时,崔晔的确也是这样想如果他跟阿弦的关系能够淡然如水一些,也许他绝不会犯下令他自己也觉幼稚的那些纰漏错误。
方才他一目十行急切浏览,心也随着浮沉起落,直到目光被这一行字紧紧地黏住。
跟窥基法师有些渊源,窥英
他的心qíng本来是表面晴空万里,内里却掩藏着漫无边际的雨云雷霆,却在看见这一行字的时候,chūn风拂面,艳阳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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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英法师,这名号,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范县县令的公文递回长安的时候,阿弦跟桓彦范一行人早已经过了襄州半途。
靠着先前从范县县令那里诈来的一点钱,买了一辆板车,三人摇摇晃晃地上路。
桓彦范原本不大懂这赶车的勾当,幸而阿弦是个能手,桓彦范看她赶了几回,很快学会。
三人又换了寻常百姓的衣裳,看来就像是一家三口。
蜿蜒的山路上,桓彦范一边扬鞭,一边回头看阿弦。
阿弦笑道:当然是要借窥基法师的大名,这样才好说服那县令啊。
先前阿弦先说服了桓彦范,来到范县县衙。
因林侍郎在车上颠的骨头都散了,便在外歇息,只他两人报名求见县令。
县令正吃晚饭,听有人又xing命相关的紧急大事禀报,不太qíng愿地放下碗筷走出来,却见堂中站着两名看似面嫩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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