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比之前那yīn阳怪气更加厉害,隐约竟有指袁恕己跟阿弦有什么私qíng之意。
袁恕己浓眉一敛,还未出声,户部许圉师温声道:大家都不要争执,如今是想法子如何处置此事,袁少卿也是气不过才一时激愤,毕竟这是朝廷特使,也是户部,吏部,工部三方联手所派的jīng锐,不明不白地就如此损兵折将,谁的心里也忍不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是。如今大家还是齐心协力,不要说些没意思的话互相攻讦了。
众人听了,彼此相视,不再多口。
殿内复又沉默。
武后一直都未曾出声,直到现在,才道:许卿可有好的法子?
许圉师道:臣觉着,江南的灾qíng半点也延迟不得,当务之急是再派钦差,另外,要派专人仔细调查此次失火之事。
就按照许卿所说,武后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意想,这件案子,就让刑部同大理寺各自派人,联手调查,众卿意下如何?
刑部尚书同大理寺正卿齐声领命,袁恕己道:圣后,臣愿请缨前往。
武后不做声。
袁恕己瞥一眼刑部众人,继续说道:毕竟,方才邓侍郎曾有意外之说法,臣怕刑部众位大人先入为主,糙糙结案。
邓侍郎怒目相视,袁恕己也冷眼相对,毫不示弱。
武后仍不置可否。
忽地有个清越的声音响起:臣觉着此事袁少卿出面不妥,臣另推举一人。
袁恕己大为意外。
武后目光转动,看向那人:崔卿要推举何人?
原来出列的正是崔晔,他垂首道:臣推举大理寺少丞狄仁杰。
袁恕己意外之余有加惊怒,同时他也发现刑部众人彼此使了个眼色。
狄仁杰才进长安不多久,虽有贤名,到底职位卑微,如果他同刑部之人前往,只怕会被刑部的人以官职压制,行事也会多有掣肘。
几乎无法按捺胸口急怒,正将出言反驳,却见崔晔隔空看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同月下阔海,令人望而心神安宁。
堪堪地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又隐忍回去。
半晌,武后眼中透出几分笑意,她忖度了会儿,道:当初许爱卿推举十八子的时候,我心中也是有些掂掇疑惑的,毕竟那孩子年少,又是新进,毫无经验,然而众卿,之前户部已经派了数位极富经验的官员前往江浙,却又有什么结果了?十八子是个奇兵,正因为是新进,自有一股新进的锐气跟不畏天地的豪气,别人不能的事,她未必不成。
群臣听着,有的点头,有的面露不服不屑之色。
武后忖度了会儿,又道:她临行前,我召她入宫,就是在这含元殿,就是在你们所站的地方,我对她说你这次去,一定要为了我将差使办好,若有差池,我必不饶。你们不妨猜一猜,她是如何回答的。
群臣疑惑,面面厮觑,无法作答。
连袁恕己也平息心头愤怒,虽知道阿弦的回答一定会出人意料,但却绝想不到她会怎么说。
殿内鸦雀无声,武后长叹一声,道:那时候她回答我说,她一定要接这去江南的差使,但,却绝不是为了我。
一阵微微地鼓噪。
武后复道:我当时也像是你们这样,疑惑意外,还有些许愠怒,所以我问她不是为我,又是为了谁。
这一刻,满朝文武里,知道答案的,唯有一人。
崔晔垂着眼皮,也遮住眼底浮光影动:那孩子一定是回答为了江南的千万百姓吧。
与此同时,在所有文武的静默等候里,武后说道:她说,她是为了江南的千万xing命。
殿内出现令人窒息的寂静,秋风从门口chuī进来的声音显得格外鲜明。
每个人的袍袖被风chuī的簌簌发抖,就如同此刻他们被这句答话震颤的心。
凤目扫过前方,在武皇后面前的,是一个个老谋深算jīng明过人的朝臣,可是她确信,方才这种回答,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答的出来。
不对
目光在某道沉静淡然的身影上略略一停,武后唇角一挑,朗声又道:你们都是久经世故、见惯风云的老臣,你们觉着,是什么人能够在我面前做出如此回答?
鸦雀无声中,许圉师长叹一声:是天生有一片赤子之心,慈悯而无惧的人。
武后道:答的好。
目光变得锐利,武后的手在书桌上用力按落,沉声道:钦差遇害,这件事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我都要查明详细,不容有丝毫的搪塞不实,若侦查不力,则所派属官一样要追责重罚,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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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
群臣鱼贯而出,且走且低低而语。
崔晔正同许圉师一块儿而行,正走间,见前方有一人等候,崔晔对许圉师行了一礼:许公先行一步。
许圉师也瞧见袁恕己正立在路边虎视眈眈,脸色不大好,许圉师劝道:好的很,只是有话好好说才是,少卿也非恶意。
崔晔点头:许公放心,我明白。
许圉师去后,袁恕己大步走了过来,质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这会儿朝臣尚未都散走,武三思等远远地往此处张望。
崔晔道:我知道少卿心急如焚,可正因为你如此qíng急,才万万容不得你去。
袁恕己却也明白几分:你怕我关心则乱办不好差事?但是小弦子出事,我怎能不急?我毕竟比别人更了解她,我
少卿,崔晔轻声一唤,你的心qíng我虽了解,但是,狄公前去,比你去更容易事半功倍。
至少狄仁杰跟阿弦的牵绊少些,不会当局者迷,处事自然更比袁恕己镇定冷静数倍。
你袁恕己有些气急,终于忍不住道,如果要说事半功倍,为什么你不自己去?
崔晔一怔,袁恕己道:你不是个最能的么?为什么竟然缩手?我今日才知道你是这样无qíng的人。
崔晔皱皱眉,并不回答这话,只淡淡道:少卿,你太冲动了。
他迈步走过袁恕己身旁,正要走开,身后袁恕己回头:还是说你对她不好,也不许别人对她好?
崔晔蓦地止步。
那日阿弦离开长安,但凡相识之人都去送行了,甚至连陈基那种在袁恕己而言瞧不起的人,虽未露面,也悄悄地在城郊处目送过阿弦。
可是却没有崔晔。
而袁恕己偏偏知道,阿弦在临走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张望她是想看见崔晔来到的。
事实却叫她无比失望。
一想到这件祸事也许是真的,那么阿弦在临去,也未曾心足,袁恕己无法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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