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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弦道:伯伯,怎么好像我要去很久一样。
    老朱头看着她的笑,忽然没来由鼻酸:傻孩子,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也担着点儿不行吗?
    阿弦想了会儿,道:我不认得什么母亲父亲,只认得伯伯。停了停,又看向东边窗户,还有阿叔。
    老朱头破涕为笑,点头道:好好好,知道你的心。你若是体谅我跟你英俊叔,那就多照料着自个儿,好好地快点儿回来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阿弦道:知道啦。走到东窗底下:阿叔,我去啦。
    隔着窗户,英俊答道:万事留心,如你伯伯所说,照料好自个儿。
    阿弦将出门之时,玄影跑过来,似要跟着她一起,阿弦在他的狗嘴上推了一把:今儿我可不是去府衙了,要出一趟远门儿,你在家好好替我看着伯伯跟阿叔。
    玄影自顾自往前跟了一步,阿弦俯身揉揉他的双耳:听话。把门带上,自己跳了出去。
    身后玄影低鸣了两声,用前爪把门扒开,从门fèng里挤出来,飞奔跟着阿弦去了。
    老朱头赶出来的时候,他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直到大半个时辰后才回来,正老朱头开摊儿,见玄影跑来趴在桌子底下,身上冒一层土灰,他便又是心酸又笑:你是追那孩子去了?到底又被撵回来了是不是?你就跟我一块儿在这里等她回来就是了。捡了个饼子放在玄影面前,玄影闻了闻,竟没吃。
    老朱头本还要念叨他几句,转念一想,却只是笑了笑。
    从桐县往垣城,至少要一天半的时间才能到,自打阿弦去后,老朱头天天算计,有时候对玄影说,有时候对英俊说,说阿弦走到哪里了,会在哪儿过夜,是不是会适应这一路奔波等等。
    三天后,垣城有人带信回来,说是刺史一行人已经顺利抵达。
    老朱头听了,心里吊着的那块儿石头才好歹放平了些。
    这天huáng昏,秋风飒飒,因阿弦不在,老朱头也懒懒地,加上路上行人稀少,于是天才擦黑就要收摊。
    正转身收拾锅灶,忽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老朱头只当是食客上门,便头也不回地笑说:东西都已经卖完了,真对不住
    身后来者道:谁能想到,昔日风光一时的大内妙手,今日竟沦落在这冷僻乡野里苟且谋生呢。
    脸上的笑像是碎裂的冰,陡然消散,老朱头攥紧手中的木勺,想回身,却几乎不能动!
    第68章 鸢庄
    秋风里好像多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老朱头握着木勺的手有些发抖。
    嘴角抽搐了两下, 老朱头终于回过身,满面已换上柔软的笑意: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苏老将军,您这会儿是来吃东西?真是不凑巧的很。
    巷子中间, 是苏柄临巍然而立,他身着便服, 头上戴着青黑色的幞头帽子,手中握着一条马鞭,双眼正如盯着猎物般看准老朱头。
    苏柄临不答,老朱头又笑道:可是您方才在说什么来着?我一时没听清,唉,这人老了耳朵也不中用了, 听什么都稀里糊涂的。
    马鞭在手掌心轻轻敲了一下,苏柄临走上前来:不错, 人老了, 耳聋眼瞎,我亦如此,就连治下有这等了不得的人物都不知道。
    老朱头垂了眼皮,仍是含笑:您到底是在说什么?我如何听不懂, 多半是高人高语,小人不过卑微俗辈,不明白也是有的。不过我着急收摊子,老将军若是想吃汤面, 不如且明儿
    不等老朱头说完,苏柄临道:后宫可无三千佳丽,却不可一日无朱妙手。
    老朱头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微微僵硬,像是在寒风凛冽中将要凝水成冰。
    苏柄临看向他,望着那很不起眼的一张脸:昔日太宗在时,我有幸奉召入宫,这是太宗当着我们一gān大臣的面儿说的。
    老朱头垂着手,深深低头。
    苏柄临打量这食摊上简陋的家伙什,复道:当初我还心生鄙夷,心想不过是个会做菜懂逢迎的宦人而已。谁知,那一场酒宴,却让我永远地记住了这个人。有同感的绝非我一人而已。
    老朱头想笑,却再也笑不出来,两只手压在一起,不安而惶然地抓紧了些,却又松开。
    苏柄临却若有所思地笑笑,点头道:老子曾说治大国,若烹小鲜,然而在我看来,朱御厨的手法,却是烹小鲜有治大国的风范。这大概就是业之臻者,不管是何等身份之人,不管他是不是一个卑贱的宦奴,能有那种出神入化的烹饪手段,他便是其中王者,就如同太宗是帝皇之中的王者,而我自诩领兵带将,所向披靡业之臻者,都足以令人肃然起敬。
    老朱头局促的脸色渐渐地缓和,听到最后,整个人已经放松下来,肩头一垂,肩胛略宽。
    他却仍是不看苏柄临,只是用那种沙哑的声音低笑道:老将军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苏柄临道:我生平只有在皇宫内才吃过那种令人铭之不忘的味道,十几年再未有机缘,听说太宗龙驭归天后,朱妙手仍旧侍奉当今圣上,却在十三年前离奇失踪,众人都说他因哀悼太宗过甚,又因年纪颇大,必然是哀伤而亡了。谁又能想到,时隔多年,我竟在您的摊子上又重新吃到了那种味道。
    老朱头笑道:哟,那这可真是我的荣幸了,谁能想到我做的这些不上台面的清粥杂菜,居然能赶得上当年的宫内御厨呢?只怕是老将军哄我开心的。
    苏柄临道:是,你是该开心,等你回到长安后,重新掌管御厨,只怕会更开心。
    老朱头笑容一敛,正色道:我一个平头百姓,什么都不懂,去长安做什么?何况我在桐县呆的好好的,又是这把年纪了,若还硬要背井离乡的,只怕要倒在路上喽。
    苏柄临道:你仍不承认你就是朱妙手?
    老朱头茫然道:我第一次听说这么个人,既然您说他姓朱,又说我做的饭菜有几分他的意思,那兴许我们之间也有些亲戚相关?
    苏柄临望着他狡黠的神qíng,道:你虽然不认,但圣上是个念旧qíng的人,只要你回到长安,真伪立刻便知。
    老朱头摇头笑道:苏将军,您可务必饶了我,我这把骨头着实经不起颠簸了。
    苏柄临道:是经不起颠簸?还是长安有让你惧怕的事或者人?所以你才离开宫中,远遁于这偏僻边陲地方?
    老朱头道:我当真不知道苏将军在说什么,我该回家去了。复着手收拾东西。
    苏柄临忽然语气一变:那孩子如今并不在桐县,你这样早回去做什么?
    老朱头正转过身,苏柄临喟叹道: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当年你从宫中失踪的时候,正是宫内外沸沸扬扬传说皇后杀死武昭仪孩子的时候,唉,如果那可怜的孩子还活着,如今也该十三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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