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头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其意,低头想了一想:我觉着这银子也不好赚,你先前不去想着用这本事赚钱,事qíng也就少,如今开了这个头儿,你瞧这两天,又受伤又病倒的,还嫌先前不够晦气呢?
阿弦也想起欧添说的那几句刺心的话,道:他们家的银子我也不想沾,血腥气太重。
老朱头试探问:果然很难办?
阿弦心里堵得慌:伯伯,别问这个了。
老朱头会意,因点头道:那好,那就问点儿别的,你先前在哪睡了一觉?
阿弦怔住,老朱头在她脸颊上点了一下,笑道:这脸上都压出印子来了,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在这儿跟我装。
阿弦见瞒不过,垂头搭脑,老朱头语带责备,低声道:他虽然不知道,又是个瞎子,但你自个儿心里知道,以后好歹避忌着些,在那屋里也不是长久,我今儿同高建说了,叫他得闲过来跟我收拾收拾柴房,让他睡我的屋里,我睡柴房,你仍睡你的。
阿弦诧异:这怎么可以,要也是我睡柴房。
老朱头道:住口,谁是一家之主?
阿弦无言以对,老朱头笑道:别跟我嚼舌了,快去洗把脸,晚上给你烙菜饼吃。
huáng昏,朱家小院内里灯光浅淡,梅花的香气跟烙饼的香两相缠绵,几乎分不清是花香还是食香。
阿弦被这香气所引,正垂涎yù滴,忽见玄影向着外头叫了声,阿弦走到门口,却见是高建推门走进来,还提着一个篮子。
高建一进门就仰起头来,如白鹅般伸长脖子用力吸气,嘎嘎说道:好香好香,伯伯又弄什么好吃的?
阿弦对他觅食的本领佩服的五体投地,问道:你是不是专门在我们院子外等着,听见锅灶香就闻味来了?
高建嘿嘿笑道:之前么不好说,这次却是冤枉我了,我是来送东西的。
阿弦看向他手中的篮子:你又哪里得了什么好东西?
高建道:说来奇怪,好端端地吴大哥叫了我去,给了我这篮子东西,让我送来你们家。你自个儿看。
阿弦狐疑,将那篮子上盖着的棉布揭开,却见里头竟是一枚枚整齐的jī鸭蛋类,粗略看来,不下三四十只。
阿弦惊喜jiāo加,又疑惑问道:这是在gān什么?是吴侍卫给的?
高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按照他的叮嘱好生给送来就是了。说着又掀动鼻子向着厨房的方向,若不能蹭吃,多吸两口香气儿也是极好的。
正在自得其乐地陶醉,老朱头手持锅铲,从厨下探身出来:你又赶到饭点儿过来,诚心找打是不是?
高建一脸谄媚:伯伯,我给您老人家送东西来的。
老朱头道:有什么稀罕东西?
阿弦提着篮子走到厨房门口,给老朱头过目,老朱头扫见那一枚枚白净圆润的蛋,眼里泛了光:嚯,我正寻思哪里再搜罗几个呢?哪里来的这么多又这样巧?
听了阿弦所说,老朱头若有所思道:难得,想必是先前吃了我一碗参汤,又听了我的抱怨,所以袁大人特意叫人赔了的,其实算起来我那一碗jī汤总要百十两银子,但有这些东西倒也罢了,总比连根jī毛也看不见的qiáng。
一碗jī汤要百十两银子高建悄悄道:伯伯,您要是不摆食摊,倒可以去劫道儿。
老朱头哼道:你嫌我要的贵?那是你小子不识货。他仿佛不屑跟高建多言,吩咐阿弦把蛋搁好,自己又去烙饼了。
高建因赶的巧,腹中馋虫扭动,再也不肯走,就缠着阿弦故意说东说西地,因说:我去府衙的时候,正看见曹员外踉踉跄跄地出来,脸色如见了鬼似的,连我跟他打招呼都没听见,也不知是怎么样。
阿弦未放心上,随口道:先前曹员外跟几个士绅主动给袁大人的善堂捐款,大人还特意表彰,应该不会有事呢?
高建道:我也是这样想。是了,欧家的事你们回禀大人了么?我见了吴大哥就天然惧怕,也不敢贸然多嘴打听,不知道袁大人是个什么意思?
阿弦不答腔。
高建自顾自道:说来我也不敢相信,那老太婆怎么会恶毒到那个地步?这样的人还信佛呢,佛祖也肯保佑?
阿弦想到欧家那看似肃穆庄严的佛堂,心里更乱,高建也有些知晓她的心意,因安抚道:你别多想,那老东西恶事做尽,一定会有报应,不是有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么?
阿弦摇了摇头:你不懂我心里的想法。
高建道: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懂?
阿弦才默默地说:不管是什么报应,我都嫌来的太晚。
高建哑然,终于叹道:你说的是,我现在想起来身上还发冷呢。
高建叹了句,忽地听到屋内仿佛有很轻微的一声咳嗽,他低声问道:对了,咱们堂叔可好多了?
阿弦道:你现在才想起来?
高建陪笑道:我时常就这样丢三落四,不要责怪,对了,还有一件事。他举手入怀,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物,握在手心递给阿弦。
阿弦道:又是什么?
高建示意她接着,阿弦只得接了过来,入手沉甸甸地,居然是那五十两的一锭银子,阿弦道:你给我这个gān什么?
高建道:我回头想了想,你原先不肯沾手这些事的,这几日一反常态的督促我,无非是想快点挣这一百两银子,好让伯伯答应留下咱们堂叔,我拿在手里热一热,如今已经过了瘾,就给你吧。
阿弦大为意外:高建
高建认真道:只是有一件,你不能再还给欧家,好歹咱们已经辛苦了一趟,你还受了伤,凭什么就要还给他们?他们家虽然不gān不净,我们却是凭本事的,那些大侠们有劫富济贫的说法,咱们这样,也跟劫富济贫是一个道理了,知道吗?这次你可要听我的,不许犯傻。
在欧家的时候因欧添说的那几句话,害阿弦心中有个疙瘩,本来还想着咬牙将银子还给那鬼窟似的欧家,半点不沾染这会儿听高建说的,却也大有道理。
高建又道:这就如袁大人把先前的秦王等人家中财产罚没用来修善堂是一个道理,这不仁不义的东西用在好人身上,才值当呢。
阿弦笑道:你不仅好吃,还很会说呢。
高建趁机道:我若吃得好,还更会说哩!
两人说到这里,老朱头从厨下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木托盘,道:你在这儿费尽力气说了这半天,唾沫横飞的,很该吃个饼补一补。
方才他两个高谈阔论,老朱头竖着耳朵听得明白,倒也意外:不料高建这般义气,又且是个懂事通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