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瓦艾什从车厢里钻出来，这一次，他只是握着那根镶银手杖，并没有携带公文包。
    “你在此处等我。”
    周金儒站在原处，看着男主人一步步登上台阶，皮鞋踩踏在石板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离开没多久，从街道的另一个方向，走来了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在彼此分享手中的食物。
    “阿黛拉，你还有吃的吗？”
    “没有了，我只有这一点。”
    “我好饿。”
    “我也饿。”
    喊饿的声音此起彼伏，沮丧的孩子们抬起头看着静谧教堂，教堂正面尖尖的房顶上，竖立着象征太阳的徽记。
    冷冽的风吹在孩子们的身上，他们破破烂烂的衣服无法提供保暖，便有人提议道：“我们去教堂里过一晚吧。”
    “不能睡公园，不但冷，而且巡逻的宪兵也会驱赶我们。”
    “不要提那些灰皮狗！”
    “安静。”
    个头比其他孩子都要高出半个头的女孩提高了音量，吵吵闹闹的孩子们立即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她。
    “我们请求阿尔伯特神父留我们一晚，他应该不会拒绝。”
    “对，他上次就没有拒绝！”
    “他是一个好人，比那些工厂主好多了！”
    “还会给我们吃的。”
    有人跟着附和，有人仿佛发现了光明，也有人念起神父的好。
    于是事情就这么成了，一群像乞丐一样的孩子拾级而上，教堂的大门缓慢打开，体面光鲜的希瓦艾什先生一步步走下台阶，他们擦肩而过。
    “先生。”
    “阿尔伯特神父正在照顾生病的修女，他的时间很紧凑，我应该换个时间再来。”
    希瓦艾什仿佛在解释着什么，注意到周金儒的目光落在那些孩子的背影身上，转过身，而那些孩子已经进入了教堂，他轻声道：“他们是雾都孤儿，你应该听说过他们，父母生下他们，却无力抚养，由伦蒂尼姆的福利院养大到十岁便离开，在城市里寻找新的生活。”
    “十岁？”
    希瓦艾什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也许更小，福利院的经费相当有限，能养活这些孩子不容易，有不少工厂主愿意收留这些孩子，但这是上周的事情，现在不一样了。”
    男主人登上马车，声音从厚厚的帘布内传出来：“就在上周，议会通过了废除童工法案的文件，维多利亚的企业主不能再以低廉的薪水雇用小于十六岁的孩子，议员们说应该给孩子们更多的关爱。”
    周金儒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一件好事。”
    “并不是。”
    希瓦艾什咳嗽两声：“咳咳，他们在由哪一方拨款抚养孩子到十六岁的问题上出现了严重分歧，议会会长喊哑了嗓子都没能让争吵的议员们安静下来，他们决定下一次召开议会时再进行讨论。”
    这一次，周金儒听明白了，废除童工法案后，工厂主们不敢冒着触犯法律的风险雇佣不满十六周岁的孩子，而废除法案的官方也没能拿出妥善安置尚未达到工作年龄的孩子，现在——他刚刚看见的那些孩子——真的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雾都孤儿。
    “周，我们该回去了。”
    周金儒收回目光，在希瓦艾什的催促中，驾车离开。
    返回男主人的庄园，希瓦艾什脱下外套，解开领带，只穿着一身雪白衬衫，他随手拧开电灯开光，光亮照在两个人的身上，两道影子分的很远。
    “今晚的时间还很漫长，你想出去找乐子，那就去吧。”
    “我应该去哪里？”
    希瓦艾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又抓了一把零钱递给他：“那要看你愿意去哪里。”
    为了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周金儒决定不对抗男主人的意愿，接过那些钱后，他独自离开庄园。
    “希瓦艾什故意支开我，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应该去哪里，还是去那个十字路口？”
    周金儒抓着口袋里的钱，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摸出一枚硬币，手指摩挲着磨的光滑的老旧硬币，轻轻弹起，随即握在掌心，又塞回口袋。
    片刻之后，他回到了之前的十字路口，这里还是和之前那么繁华，路过的绅士们神色如常，都穿着笔挺的礼服，女士们戴着可爱小巧的帽子，齐脚踝的蓬松长裙轻轻摆动着。
    “卖报了！卖报了！先生，要来一份报纸吗？”
    站在十字路口的报童高高举着一份报纸，大声的叫卖着，不时向路过的人推销报纸。
    “炎国的贵客来访！莱塔尼亚占领区发生大火！废除童工法案得到通过！”
    周金儒抓着两枚硬币：“来一份报纸。”
    他看着报纸的头条，巨大的印刷字体写着：废除童工法案得到通过，工厂主宣称工厂即将倒闭！？
    末尾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周金儒不用弄明白报社的屁股坐那边，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份报纸的时间，然而找遍了一整份报纸都没能找到具体时间。
    “情景剧绝非空穴来风，我要弄明白也不难，只不过这部剧的真正内容是什么，这么慢的节奏，要是摆在二十一世纪，早就被暴死下架了。”
    周金儒呼出一口气，随手翻着报纸，看着上面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新闻，信步走进一家正在营业的酒吧。
    “一杯牛奶。”
    “你来酒吧只为了喝牛奶？”
    这声音有些耳熟。
    周金儒抬起头，一眼就看见身穿调酒师服装的可颂，姑娘似乎并不认识他，正瞪着一双眼睛，质问他究竟想喝什么。
    “一杯牛奶。”
    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变决定的人。
    啪。
    两枚硬币拍在吧台上，同时还有那份报纸。
    可颂盯着他手中的报纸：“先生，我们不收垃圾。”
    “垃圾篓在哪里？”
    调酒师向酒吧的对面努努嘴，周金儒随手将报纸卷了卷，扔进了垃圾篓，一杯鲜牛奶摆在他的面前。
    周金儒喝着牛奶：
    “最近有什么新闻？”
    可颂哼了一声：“打探消息前要请喝酒，这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