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炅洙行过长长的医院走廊,协和的医疗环境一向宽敞而干净,时有人员清洁消毒,但呆在这里久了,病人远比环境更让他麻木。
手机上信息不停地闪,岑期说已经到了医院,让他们赶紧下去。
纪炅洙就只好问徐丰瑞:“你怎么还不下班?”
徐丰瑞哎了一声,哭哭啼啼的:“你过来,我好像闯祸了。”
纪炅洙今天上大五,对,就是临床八年制的大五。
他在医科院,学校另外挂了两个牌子,一个北京协和医学院,一个清华大学医学部,一般说到第叁个名字时,周围人表情都很微妙:有考清华北大的实力,干嘛非得学医?
安啦安啦,他知道学医大环境不好,课量大,极辛苦,难以拓宽人脉,且注定是一条越走越窄的路,连法学生都要拿医学生做调侃对象,事实上除了纪建桥,没有一个人建议他学医,好在他还没感觉太糟糕。
对他而言,能撑下来就算不错了。
徐丰瑞是同系隔壁宿舍的,岑期是他舍友的男朋友,虽然认识的契机比较难以启齿,好歹居然也能磕磕绊绊当个朋友,只是岑期已经工作,自他们见习后几乎无法见面,好不容易撞了轮休,才见缝插针一起去吃饭。
纪炅洙跟阮厌说了一声,阮厌照例没回。
从早上六点纪炅洙跟她说想去ICU科室至今,十四个小时里阮厌都没有搭理他,阮厌绝不是要靠冷暴力跟人吵架的性格,但纪炅洙莫名生出了些焦虑,他怕引发些无法想象的后果,因此刻意没多想。
徐丰瑞在急诊室,到了纪炅洙才知道他惹了什么事,一个因为胃溃疡打点滴的中年大叔不知道怎么了的,突然双腿出现肿胀现象,疑似过敏,徐丰瑞作为跑腿送药的,被师姐骂了一顿,赶紧去检查过敏源了。
纪炅洙过来的时候,徐丰瑞一直在跟大叔道歉,他以为是自己拿药出了岔子,然而师姐一会儿回来说,点滴里没有过敏源的成分。
徐丰瑞就傻了,不晓得怎么回事。
纪炅洙回头问了句:“查过血压血脂吗?”
“没,他有胃溃疡病史,来了直接做的胃镜。”师姐奇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纪炅洙没回答,转头问大叔:“叔,你血压高吗,吃药了没?”
大叔想了好一会:“我闺女看我的时候给我带了降压药,人老了就叁高,吃上降压药就不能停的,我女儿怕我又头晕,哎呀,这个血压高就是不行……”
“大概是ACEI类降压药导致的血管性水肿。”纪炅洙语气淡淡的,“我们科今天送来了个荨麻疹的就是这个病因,瞎猫碰死耗子,检查一下吧。”
徐丰瑞终于能下班了,拽着纪炅洙往楼下跑,纪炅洙还在看手机,趁着这个空闲给阮厌打了个电话,显示关机。
更离谱了,阮厌从不关手机的。
纪炅洙心焦气躁,还是岑期察觉了他的异常,歪着脑袋看他手机:“还是没有理你?”
“嗯。”
“是有点生气了吧,我记得阮妹子最不想让你去急诊、产科、手术室和ICU了,你也不想想这几个科室多熬人,要我我也不让你去。”
徐丰瑞鼓着嘴巴嘿嘿插话:“你是没感觉,我觉得阮姐得累够呛。”
她的确很累。
纪炅洙上个月轮到神内ICU科室,他虽然只是见习,但也要值班,第一天陪着科主任值24小时,第二天第叁天陪老师12小时,如此循环,叁天内只有两天可以休息,但见习期依旧有课,甚至有大课,这就更压榨时间。
唯一好点的就是不用上手,只是跟查房,看操作,记数据,跑物流,幸运点还能赶上听大查房,顺带做点课后作业,学到的东西挺多,相对能喘息。
但阮厌就辛苦得很,她心疼纪炅洙顾不过来,就在医院旁短租了个公寓,帮纪炅洙打理日常,要照顾他的情绪,还要兼顾自己的工作,好好一个很少熬夜的都有了黑眼圈。
这样还要去ICU,阮厌肯定生气。
可是不行啊,几乎没有哪个科室能让他尽量少接触病人的,ICU又苦又累又压抑,唯一的优点就是全封闭,病人大多是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的瘫痪人,探房也只有半个小时,是最不刺激他情绪的一种。
但凡他还像个正常人,就得按正常人的节奏生活。
纪炅洙摇了摇头,火锅热气熏得他眼睫毛上挂了水珠:“她不会跟我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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