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志华面色有些为难，说出来的话也一反之前的嬉闹，语句间带着斟酌：“这个案子目前我们已经移交了，不过我打听了下，事情已经过了一年多了，网络上的这种案件存在一个最大的难点就是取证难，所以如果现在无法证明这些东西它的转播量、点击量和扩散范围，在定性上很难。”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杨惠珊因为这件事病了，可是只要无法有你说的那些确切的数据，就不能定刑？”夏雪菲有些不明白，难道时间不应该看最后造成的结果吗？为什么却要用一系列的量化来决定呢？
    林嘉握住她的手，看了眼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的安志华，温声说：“雪菲，你说的是人之常情，可是再具体操作中存在很大的难处，比如你如何证明杨惠珊的病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夏雪菲被林嘉的问题问的一怔，随后提高声音说：“很显然啊！要不然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那些东西发布之后就选择自杀呢？这难道不是因果吗？”
    “你先不要激动，”林嘉声音平缓拉着她的手专注的看着她：“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证据呢？法律不是讲逻辑，而是要证据，你要怎么证明她的自杀行为和那些视频照片的发布有关？”
    夏雪菲张张嘴，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林嘉脸上，眼里的恳求看的林嘉心底酸软，他叹了口气，将人揽进臂弯，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你看，这就是执行中的难点，一旦这个难点被人利用，后果很严重。所以法律宁可古板不变通，它也需要一个可以不会轻易冤枉人的执行办法。因为疑罪从无，法律存在的意义先是不冤枉人，随后是约束人，最后才是惩罚人。”
    夏雪菲觉得心里难受，她一直认为只要找到凶手就能得到公道，可是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如此。她和杨惠珊关系并不熟，出道早晚、演艺发展的圈子不同，两人也不过就是寥寥数面，擦肩而过，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可是想到那个青春正好的女孩子，再想到精神病院中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憔悴女孩，她就总会觉得物伤其类，仿佛通过她能看到那天晚上没有逃脱的自己的命运。
    “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夏雪菲看着安志华小声的问。
    安志华看着夏雪菲，想了想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没什么用，现在因为我刚说的那三个必备条件没有，所以不管什么罪名都定不了。”
    夏雪菲看着安志华，慢慢的垂下头，神色逐渐冰冷，她不信真有人可以做错事不受惩罚，就像她一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想到马建曾经交给自己的u盘，眼里的不甘慢慢变成狠厉，当时她心存恻隐，总觉得同为女人，这样的视频流出，即使张静安的名声已经烂完了，但是只怕还是会给她致命的打击，所以才想着能不发就不发。可是现在，她觉得对于这种人怜悯同情，简直就是侮辱这两种美好的感情！对于张静安这人，只有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方能解恨！
    林嘉一边问了问安志华妻子的情况，一边担心的看着夏雪菲，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她就一直拉着一张小脸沉默的坐在一边，垂下的头看不清表情，但是林嘉却本能的感觉自己的女朋友仿佛在黑化？
    他站起身准备去书房给何媛送份生日礼物，毕竟如果不知道就算了，可是刚好知道的话在没有表示就是安志华这面都过不去。捏了捏雪菲的手，轻声说：“陪我去书房拿个东西。”
    安志华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看到林嘉进书房就明白是要给自己媳妇带东西，也不阻拦，巴不得他们去书房之后，自己才有机会去客厅瞻仰下这位看起来已经超脱人类基本需求的发小到底有多激情。
    ****
    林嘉转身关上门，低头看着夏雪菲轻声问：“雪菲，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我希望你能和我说一说，不要一个人闷着好吗？”
    夏雪菲抬头看向林嘉，突然想起了两人之前的争吵，其实没多久，可是连番的事情让她觉得那么久远。当时两人的争吵就是因为她惊怒之下的口不择言，和林嘉对她一直以来都隐瞒一些事情的爆发。
    两人那天之后就疲于应付一连串的事情，矛盾其实根本没有解决，依然存在！此时林嘉一脸担忧的将自己的要求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也是希望自己给他一个回应，可是自己马上决定要做的事情他又怎么会接受！
    林嘉看着她的眼神慢慢又开始涣散，就知道她不知道又想到了哪里，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身到打开墙角的柜子，蹲下身去找适合何媛的礼物。
    何媛现在在帝都一所大学任教，和安志华这个算不上学霸但也不是学渣的人相比，何媛就是女学神一样的存在，他一边在柜子里专心找着礼物一边回想其他的事情来赶走自己心中压抑的憋闷感。
    林嘉记得自己存有一套关于经济方面的原文书，送给拿到经济学博士的何媛十分合适，可是他翻找了几遍都找不到，心中的憋闷感渐渐变成了烦躁，终于在忍不住将柜子里的东西全部丢了出来，沉着脸在地上一本一本的找寻。
    夏雪菲原本准备过去帮忙的脚步在他将书丢出来的瞬间，停顿了下来。低头看着丢在自己脚边一本包装漂亮的精装书，她弯腰捡起，神色怅然的看了眼林嘉，低头将手里的书整理平整，却发现这本书是一本很有名的□□关系专家所著的一本畅销全球的情感问题解难的书，《爱是唯一坚定的相信》。
    林嘉整了几本书，突然有些泄气，抬头看着她：“雪菲，你到底……”
    夏雪菲静静的看着他，却看到他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算了！找不到，随便拿个东西给志华带过去好了！”
    夏雪菲蹲下将手里的书和其他散落在地上的书默默的整理起来，按照尺寸大小整齐的放到柜子里，转头看着他，斩钉截铁的说：“林嘉，你是我男人！是我要嫁的男人！”
    ☆、第109章
    林嘉沉着脸从博古架上将前年从景德镇带回来的一套细骨瓷摆件拿出来，准备将这对看起来十分有福气的娃娃送给怀孕的何媛。眼角余光看到那个一直沉默的小女人将东西整理好后缓缓站起看向自己，有些生气的别过头，却在下一秒听到了自己刚刚怎么都没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
    手一顿，滑溜溜的瓷娃娃顺着他的手就滑了下去，夏雪菲张大嘴巴，随后飞快的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敢去听那落地的破碎声。
    林嘉反应很快，伸手一捞将已经滑出去的瓷娃娃抓在掌心，转头看着让他如此惊动的夏雪菲，却发现她缩着脖子，捂住耳朵一脸不忍心的闭着眼睛。将瓷器放好，林嘉走过去将她的手拉下，淡淡的说：“没掉！”
    夏雪菲松了口气，看了眼他身后嗔了他一眼：“这么不小心！”
    林嘉心里堵了很多话还有问题，但是想到安志华还在外面，这时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点点头：“是，因为……刚刚有些激动。”说罢，深深的盯着她，抿了下唇，弯腰在她耳畔说：“我很开心！很开心听到你你刚刚的话！”
    看着林嘉脸上的动容和珍惜，一股愧疚慢慢从夏夏雪菲心中升腾，想到自己的隐瞒让他介意，就更加不安，“师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林嘉唇角勾起宽容的笑，伸手挡住她的唇，柔声说：“这个问题，我们一会儿再谈，现在先送志华走。”
    ****
    前去客厅瞻仰完“战场”的安志华在看到林嘉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意蕴深深，上下打量着林嘉近似于男模的身材，目光在某个部位重点停留了几秒然后佩服的对着林嘉点头，心中默默感叹原来所谓禁欲系男人，就是太过于天赋异禀所以为了生态平衡才不得不禁啊！
    林嘉眉毛拧了下，看着神情猥琐的安志华，沉默了一下，直到他恢复正常：“这是我和雪菲送给何媛的生日礼物，这次你们家宴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等春节期间有空的话，我和雪菲做东请你们吃饭。”
    安志华伸手接过盒子，点头：“没问题！春节期间不许食言，我回去查查我的排班表去！”
    看着安志华开车离开，林嘉两人也转身上车，向原本计划好的目的地驶去。
    俯身给她扣好安全带，林嘉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静静地注视着她：“雪菲，我很开心听到你亲口说你想嫁给我，那一瞬间，我心里……特别的激动和喜悦，因为我觉得这句话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话！谢谢你，schatzi。”
    被林嘉抱在怀里的雪菲瞪大眼睛，先是惊讶，随后甜蜜惊喜的笑容突然在她脸上盛开，她……居然听到师兄叫她“宝贝”！哦，不不，其实那个词语在德语中的用法更肉麻，她笑出声，扭过靠在林嘉肩上的小脑袋，轻声问：“schatzi？宝贝还是心肝？”
    林嘉抱着她的胳膊一紧，表情有片刻僵硬，随后淡定的回答：“亲爱的！”
    无视他的解释，夏雪菲一路都笑嘻嘻的看着他，在他看向她时，就对林嘉丢个媚眼，娇声呼唤：“心肝儿……”
    尾音的一波三折让林嘉的心肝都跟着抖三抖，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于她的称呼过于正式，她父母叫她菲菲，听起来亲切中又带着宠爱，甚至齐诺都叫她小菲，更是体现了将她当孩子一样包容的感情。林嘉不太高兴的抿起双唇，开始在脑中盘算要怎么让自己的称呼比他人更亲密。
    新开的意大利餐厅正在试营业，是夏雪菲在app上看到的，通过软件领取了优惠券之后非要拉着林嘉来尝尝。林嘉对于这种在app上进行促销的西餐厅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他一直认为真正的好品质就应该有他独自的体现和特别之处，让人用餐之余更多的享受到一种心灵的放松、文化的领悟以及通过美食对生活的感受，只有这样的餐厅才能称为高级餐厅。而这种通过app促销的所谓高级餐厅估计也只有招牌的“高级”两个字是真的高级吧。
    林嘉看着带着口罩认真看菜单还不停的和服务员说着自己有优惠券的夏雪菲，只能无奈的笑着摇头。服务员一开始就认出了林嘉，只不过碍于职业要求不能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看，只能在夏雪菲点单的时候，时不时的偷看两眼。
    林嘉皱起眉头，笑着的表情也渐渐沉肃下来，他不喜欢被人这样打量，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和自己打招呼，或者故意假装没有认出来，但是这样被偷窥的眼神总让林嘉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服务员可能也看出林嘉的不高兴，胆怯的转过头看向这位和林嘉一起来的女生，虽然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墨镜摘下的瞬间，一双眼睛就足以让周围所有失色。
    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女生就凭这双眼睛都绝对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服务员暗自想着，同时努力保持着自己不往林嘉那边偷看。
    夏雪菲翻了几页菜单，撅了噘嘴，上前趴了趴，压低声音说：“这里好像和我以前在意大利吃的那些不一样……”
    林嘉有些想笑，可是又怕她气恼起来连饭都不吃了，只能忍着笑从她手里结果菜单，面无表情的翻了几页，简单的点了两样，看到服务员离开，对着夏雪菲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
    夏雪菲笑着坐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就听到林嘉低声说：“这里其实就是意大利快餐厅，和你以前在意大利吃的不一样的，所以你来这里找你以前想吃的，怎么找得到？”
    “无所谓啊，环境也不错嘛，东西也便宜，还有优惠券，很值啦！”夏雪菲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在意的摆摆手。
    林嘉顿了顿，强调：“其实吃饭不仅仅是填饱肚子，它应有更深层次的意思，你看这里我想和你说话都没法说！”
    夏雪菲转头看着他，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无奈作罢。一开始她觉得林嘉应该是那种艰苦朴素、对生活各方面应该不是很讲究，可是两人在一起之后，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这个男人的出身体现他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上，对他来说衣食住行不再是简单的生存需要，已经升华成了精神的另一种需求。他几乎从不去大排档、路边摊、小吃街，更不会当街喝水吃东西，因为在他看来美食也是能够传递思想的，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慢慢去品味；他的正装都没有标牌，衬衣、西装、西装马甲甚至装饰用的口袋方巾都全部是帝都一个从事服装制作50余年的老师傅亲手裁剪制作的，网传这位老师傅现在已经很少接单，制作周期也比别人长，但是做出来的衣服就好像是你身上的第二层皮肤，每一处都完美的贴合，因为仅就量体这一个环节，就要记下100多个数据！林嘉觉得这就是手工美的体现；房子不用说了，高端住宅小区，精品房型，除了风水好，据林嘉自己说就是书房窗前的那丛竹子让他立刻决定买下来，因为他说现在想要倚石看山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有一丛竹子可以让他闲暇时酌古斟今也是好的……
    夏雪菲有些无语的眨眨眼睛，所有人知道林嘉出身的人都觉得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严肃，但是其实并不难打交道，没有那种出身高干的少爷脾气。可是她却觉得林嘉是将所谓的少爷脾气发挥到极致的一个人，他的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只是习惯使然，他可以对一名高高在上的人如此，同样也会如此对待其他人。想要结交一些挥霍、浪荡、张狂的公子哥不难，最难的是像林嘉这种对谁都冷冷淡淡，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物质追求，但其实他所需要的已经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了，尽管所有所有都价值不菲，但是林嘉却更重视其中的精神价值，他不是在为一样物品买单，而是用金钱去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这样的人，其他人轻易不会懂，即使懂，他丰富的精神内涵也很难让人接近，而林嘉骨子里的骄傲也决定不屑走近别人，如此，才是真正的高攀不上！
    作为一个爱花钱买衣服、买化妆品、买鞋子包包，但并不追求品牌意义，甚至最喜欢搜罗各种打折消息的夏雪菲来说，林嘉的生活品质令她高山仰止，所以此时面对林嘉的小抱怨，她只能默默的闭上嘴巴，保持安静的聆听教诲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林嘉看着她默默的坐在自己身边，摆出一副听取教训的样子，无奈的看了下四周，这间意大利餐厅连个包间都没有，最隐秘的就是他们所坐区域的卡座，空间很小，灯光幽暗，影影绰绰的挂帘勉强遮得住两人的身影。
    “雪菲，我们趁现在的时间，来谈一谈刚刚在家没有谈完的问题，我再问你一遍，对杨惠珊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可不可以对我讲？不要瞒我。”林嘉转身看着她，面容认真。
    夏雪菲看了他一眼，视线从他脸上移到桌子上放着的一只玫瑰花上，半响才开口说：“我不是想要瞒着你，只是我觉得我的想法和做法你也许会不同意，所以就不想给你说。”
    看到她讲完之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林嘉不否认听到她承认不想给自己说时，心情有些郁闷。夏雪菲感觉到气氛的沉默，咬了咬唇看着他：“生我气了吗？可是，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被你劝，更不想被你阻止，我只是觉得也许不说更好……”
    林嘉深吸一口气，看向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为难？会劝你？会阻止？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就这样臆测，然后瞒着我这个男朋友，你觉得我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也觉得不舒服？”
    林嘉的话带着明显的指责，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夏雪菲觉得心里有些慌，再解释起来就有些没底气：“是你自己说的啊，你说……你不一定会百分百的支持我；一些太没有道德底线的事情你不会帮我，而且也希望我不要做；你觉得就算求生存还是要讲一些基本道德的……我觉得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挺没有道德、没有底线的，甚至涉嫌犯罪……你让我怎么给你说呀！”
    夏雪菲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越来越弱，头也慢慢垂下，咬了咬唇抬眼看着他：“所以，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林嘉脸色一顿，漆黑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这样的注视，让夏雪菲越发无措。帘子被撩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夏雪菲也觉得松了一口气，看着送进来的前菜，心中暗暗为它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