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尽管如此,于奇正还是心里觉得堵得慌,于是就叫上哥几个一起喝点酒。
一伙人进来坐下后,没多久张宠开始顺嘴说起领地的事务,于奇正的反应让大伙吓了一跳。
“滚出去!”于奇正指着张宠的鼻子怒骂。
众人很少见到于奇正突然这么莫名其妙的发火,就算是小舅子,张宠也不敢造次,低着头灰溜溜的朝外走。
一旁的沐儿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开口。
张宠走到门口,于奇正有高声叫了起来:“回来!”
张宠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重新走了回来,也不敢坐,低着头看着脚尖。
于奇正平复了一下心情,呼出一口气说道:“刚才是我没说清楚,怪我。现在我把话说明啊,今儿个叫大伙来,就是兄弟在一起聚一聚,谁也不许提那些烦心的事儿。”
众人先是一愣,回过神来之后就是心里一阵感动。
三族领地目前的情况可以说是百废待兴。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每个人都有很繁重的公务处理,从睁开眼到睡觉都是不停的在做事,根本就没有什么闲暇。所以这段时间,相互之间除了公事之外,几乎没有时间聚到一起。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随着在一起的时间减少,感情都会不可避免的冲淡。
而于奇正提到的“烦心的事儿”,指的就是所有一切的政务和军务。由此可知,老大是真想自己这帮兄弟了,也不愿意那些名利俗事打扰到他们之间单纯的兄弟聚会。
这就是真正的兄弟情义,怎不让人感动?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当即也都完全放开了,脱鞋的脱鞋,翘腿的翘腿,嘻嘻哈哈喝起酒来。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老大今天和以前有点不同,喝酒非常主动,而且一口就是一碗。
不过才他脸上的表情和打趣的话语来看又和以前没什么相差,想来应该是这么久大家没在一起,感到很开心吧。
就这样,众人一边聊着过往的一些趣事一边敞开了喝起来。
于奇正本来酒量就不大,又喝得比较急,很快就有些醉意了。
和醉意一起涌来的,还有一阵尿意。
当即站起身笑着说道:“你们先喝着,我去撒个尿再来。”
说完了就朝外走去。
刚走两步,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旁边歪了一下。
距离他最近的巴哥那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于奇正,口里叫道:“天汗小心。”
没料到的是,这次又把于奇正给惹毛了。
于奇正一把推开巴哥那,指着自己的鼻子声嘶力竭的叫道:“不要叫我天汗!我不是什么天汗!”
众人全都愣住了。
刚才在和他们喝酒时,于奇正虽然脸上言笑晏晏,但思绪却一直回到最早在和秦家班那帮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光。不是说眼前这些兄弟不好,而是缺少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她。对他而言,即便得到了整个世界,如果生命中缺少了那个叫“秦晓鸾”的女人,始终都欠缺了最重要的一种颜色。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只想回到当初,做着小地主的儿子,当着秦家班的“业务经理”;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做跟在“秦班主”身后不远处的那个跟屁虫。如果可以,他怎么也不会承接荆州城墙那个当年让整个秦家班欢欣鼓舞的订单;如果可以……
但这些如果,都不可能。
无论好还是坏,无论喜欢还是讨厌,无论你身居高位还是鸡鸡狗狗,没有人能让时光倒流。
时间,这是个几千年来,或许以后几千年都没有人能改变的法则——上天制定的法则。
在造物主面前,人类就是如此渺小而卑微。自以为聪明的人类以为改变了世界,但实际上根本无法改变造物定下的哪怕最小的一项规则。或许,有一天人类真能拥有这种能力,但结果是福是祸,没有人能预知。
一种糅合着悲哀、愤怒、无力、沮丧的情绪包裹着于奇正,他大声哭叫了起来:“我不要做太子少詹事,不要做破虏将军,不要做这些什么王侯将相,统统都不要!我只要做一个大仪朝的百姓,我只想做那个落凤镇的于少爷!”
听到这句话的人,心里的反应大不相同。
巴哥那和阿米尔他们之前一直认为,于奇正的目标和种种操作,都是为着统一大草原,成为草原上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天汗,怎么都想不到原来他不是这么想的。一个人,只有自己心里认为自己是什么人,才会真正对那个群体好。直到今天,天汗都只是想做个老百姓,在他心里都认为自己还是个老百姓,那么生活在他的统治之下的人们能过不好吗?所以,现在所有的制度都是他打心眼里为了百姓,而不是为他自己才这么做的呀。
常固等人的想法和他们又不一样。不管是敌人还是战友,死去的那些人永远不会再醒来。如果时光能重来,他们都愿意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去换回那些牺牲的兄弟。这种超越生死的情谊,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于帅说的只想做当初那个老百姓,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这个人得有多重情重义啊!
王忠宝的想法又不一样。他一直在担心于奇正会因为秦晓鸾的事,一怒之下和大仪朝翻脸。现在看来,自己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今天于帅为什么先是堵死他们谈论军政,现在又借酒说出自己是大仪朝的百姓?现在答案全都出来了。于帅他是知道了下面一些人的想法,借着这个机会,向大家表达清楚自己的观点。“大仪朝的百姓”这句话很朴实,但其中是含有深意的。既然是大仪朝的百姓,就不可能和大仪朝开战。尽管圣上做出那种不地道的事,但于帅依旧对大仪朝忠贞,怎不令人佩服?
而心灵受到最大震动的,却是一直没说话的李墨宁。因为她曾经听另外一个人说过和于奇正这番话非常非常类似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