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庚点头,“真聪明。”
邵荣马上高兴起来,迅速打开门,小跑着伸出小手扑到邵长庚的怀里,“爸爸!”
邵长庚顺势把他抱了起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问:“想我了吗?”
邵荣乖乖点头,动作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声音还带着委屈,“想。”接着又加了一句,“好想爸爸。”
“嗯。”邵长庚再次微笑起来,刚才那一点点的失落也瞬间消失无踪。或许,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孩子,尤其是邵荣这个孩子。
此时听他口口声声说想你,居然觉得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安菲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到邵长庚进来,赶忙站起身给他倒咖啡,“怎么来这么早?”
邵长庚说:“反正闲着,早点过来看看。”
其实并不是闲着,为了看这孩子,他可是推掉了好几个约。
“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早饭。”
现在的时间才早上八点半。
邵长庚点了点头,“随便做一些就好,不用太麻烦。”
“嗯,知道。”安菲转身往厨房走去。
邵荣还待在客厅里,眼巴巴地看着邵长庚。
邵长庚笑了笑说:“对了,我给小荣带了礼物。”
说着便拿出带来的小熊塞到邵荣的怀里。这才发现,那只熊居然比邵荣还要高出半个头,邵荣抱住那只熊,整张脸都要埋在熊的胸口,不像他抱着熊,反而像是熊抱着他。
从邵长庚的角度看过去,那只白色的熊把小邵荣的整个身体都给挡住了,小邵荣抱着那么大的娃娃熊,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又买太大了吗?
上次买衣服给他,买了个大号的麻袋,这次买熊给他,居然也是大了一号。邵长庚果然对买小孩子的东西完全没有经验。不过,邵荣很辛苦地抱着那只熊的画面倒是挺好笑,一张小脸都快被大熊给压到喘不过气了。
还好邵荣并不介意熊太大了,反而很高兴收到爸爸的礼物,从熊的肩膀处探出个头来,笑着说:“谢谢爸爸!”
邵长庚微微一笑,招了招手,“你过来。”
邵荣把熊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听话地跑过来在邵长庚面前立正站好,“爸爸?”
“还有别的礼物给你。”邵长庚拆开了积木盒子递给他,“喜欢么?”
邵荣双手接过盒子,看着里面色彩缤纷形状各异的积木,高兴地笑弯了眼睛,“这个我喜欢!谢谢爸爸!”
邵长庚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嗯,乖。”
“对了,爸爸吃饭了吗?我包了饺子在冰箱里,专门留给爸爸的。”
邵长庚有些惊讶,“你自己包的?”
邵荣拼命点头,“嗯!”
接着就跑去厨房,很快就端了一个盘子过来。
“给爸爸吃。”邵荣很体贴,把筷子也递给了邵长庚。
“……”邵长庚却有些无语。
说是饺子,其实只是把饺子皮和饺子馅儿揉成了形状奇怪的一团面而已。
看着面前一块块面团,在邵荣期待的目光下,邵长庚只好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夹起一块“饺子”放入口中。
“……”里面味道还是不错的,毕竟是安菲弄的馅。只是饺子皮没煮熟,咬在嘴里能闻到生面粉的味道。
邵荣眼巴巴地盯着邵长庚,“爸爸,好吃吗?”
“……好吃。”
“那再吃几个吧!”
“……”
从那一年的春节开始,邵长庚似乎默认了邵荣对他“爸爸”的称呼,总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寄些礼物给邵荣,各种玩具,衣服,还有适合小孩看的故事书。每次邵荣收到礼物的时候都特别高兴,总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跟他说谢谢,久而久之,邵长庚甚至习惯了这样单纯的父子相处模式。
曾经,在他发现自己不爱女人之前,他也曾想过有个自己的家,有个可爱的孩子能够听他的话、叫他爸爸,邵荣可以说是满足了他心里的一个梦想,他发现有这样一个名义上的“儿子”其实并不坏。
当然,他相信自己也满足了邵荣对于“父亲”这个概念的梦想。
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这样看似亲密的父子关系持续了两年。
后来每次回忆的时候,邵荣总觉得,他童年里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此,四岁到六岁的那两年、七百三十天、一万七千五百二十个小时,他无忧无虑,他快乐单纯。
妈妈每天都会给他做好吃的饭菜,爸爸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他打电话或者寄很多好玩的礼物。他单纯地认为他们都是爱他的,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都不长大。
六岁生日过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事。
安菲在一次去医院体检时发现了癌细胞转移,大范围的转移让她无法再次手术,只能接受化疗。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几个疗程之后安菲迅速地变瘦,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头发越来越少,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几岁。
邵荣好几次看见她对着镜子梳头,大片大片的黑发会随着梳子掉落,仿佛能把头皮都梳下来一样,触目惊心的黑发让邵荣心里非常害怕,可看着妈妈苍白的脸色,他却不敢问那是为什么。
十二月十号,冬天,下着大雪。
邵荣的窗户没有关好,半夜被冻醒,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踩着拖鞋跑去隔壁卧室里找妈妈。
推开门的时候,他看见妈妈很安静地躺在床上,他想像往常一样想钻到被窝里跟妈妈一起睡,可当他掀开被子的时候,却发现妈妈的身体非常的僵硬和冰冷。
不是记忆中的柔软温暖,而是可怕的僵硬和冰冷。
邵荣吓坏了,赶忙抓住安菲的手叫她:“妈妈……”
安菲没有丝毫反应。
邵荣扑过去紧紧抱着她,“妈妈别睡了,快醒醒……”
“妈妈……”
“不要不理我,我好害怕……”
“妈妈……”
“妈妈醒醒……”
“妈妈……”
不管他怎样用力地摇晃安菲的手,安菲始终没有任何的回应。
邵荣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妈妈苍白如纸的脸,他想,这一定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那天晚上,邵荣在安菲的床边坐了整整一夜。
他固执地想,噩梦到天亮的时候总会醒,只要梦醒了,妈妈就会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对他微笑,摸摸他的头说:“小荣喜欢吃什么,妈妈给你做。”然后去厨房给他做最喜欢吃的煎蛋和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