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国王港码头后为数不多的几条尚算宽敞的大道上人流渐密,身着破烂肮脏衣物的码头工人和浑身带着伤疤与凶悍气息的猎海者们在道路两旁川流不息。
人总是要吃饭的,只要没出海,这些船员水手们大多都会来到这条大道上待上一小会儿,嗯,或者,一下午?
谁知道呢?
国王港码头后,没有被那些大大小小乱搭乱建的木棚遮成小巷的大道到现在为止还剩三条,海员们之所以喜欢来这一条,除了它离码头距离最近以外,还因为这条大道上拥有整个国王港港口区最实惠,最大的酒馆。
蛇湾酒馆。
这座酒馆的主人据传曾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猎海船船长,在最鼎盛时期,这位船长手下拥有一支有着整整十二艘大型专业猎海船的船队。
他曾经带着这支船队深入双子海深处,最后不仅平安归来,所有的船上上下下还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珍稀的海产品和凶猛的海兽尸体。
当时他的名声之盛,甚至不亚于某些贵族区的高阶职业者。
在国王港的港口区,也可算的上是一代传奇。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是要遇上鬼的,这位船长最终也没能逃过这条诅咒般的铁律。
在后来的又一次深入双子海域的行动中,或许是没交什一税,又或者是“雾女士”(国王港水手们迷信的海神)觉得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总之,这一次,他的船队没有交上好运。
出海时整整有十二条大型猎海船,后面还有七八条其他猎海船想跟着去捡捡便宜。
最后回来的却只有一艘小舢板,舢板上就他一个人。
而且他虽然还活着,但也绝非完好无损。
他的两条腿都没了,半边脸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啃烂了,而且大概一直用手划水,他的右手整个都快被鱼和海流啃成白骨了。
老船长的传奇就此结束了,他回到国王港,用前半生的积蓄在曾经的“第一大道”上开了这家“蛇湾酒馆”,但从此就没有人在见过这位船长的身影。
人们只能从蛇湾酒馆的酒保那里听说,这酒馆的老板一直是老船长,但就连他都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的老板出现过。
至于那庞大的猎海船队到底在双子海域深处遭遇了什么,这就众说纷纭了。
有人说,是老船长太贪心了,没缴什一税,结果被雾女士惩罚,把船队带进了海上的蚀雾里。
有人说,船队是在双子海深处遭遇到了城池那么大的海兽的袭击,最终全部沉没到了海沟里。
还有人说,老船长是拿船队和船队中的其他人命,并自己的两条腿,半边脸同深海中的邪神做了笔交易,他献上大批祭品,邪神给他长生不老的生命。
总而言之,基本上说什么的都有,各种离谱的版本甚至让当时的许多猎海船都不敢出海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船长的故事也渐渐被人遗忘,最后,就只剩下这间颇具传奇意味的酒馆还一直开着,并且生意越做越好,大有长盛不衰的意思。
此时此刻,就在这间酒馆的吧台前,薛华仰头灌下了最后一口苦涩的苦藻酒,同时也听完了面前酒保那絮絮叨叨的“船长故事”。
他伸手摸了摸身边还在小口喝着香果浆的女孩儿的脑袋,把一枚从黑鼠帮小混混们身上搜刮到的银帆币放在了吧台面上。
“不错的故事,这就当是酒钱和故事费吧。”
“谢谢你,慷慨的客人。”酒保四下张望了一下,不动声色的伸手将硬币搂进了口袋里,然后又给薛华面前的木杯中重新倒满了淡绿色的酒液。
“对了,向你打听个人。”薛华抓起酒杯又灌了一口,这种用某种特殊海藻酿造的酒虽然苦意很重,但下喉之后却带着一种特殊的甜意的回味,整体感觉还不坏,至少他还算喜欢。
“您说,不是我跟您吹的,在这酒馆里干活,我德维拉别的本事没有,认人找人的本事却是首屈一指的。”
酒保一边拿着酒壶招待着吧台旁的其他客人,一边面带得色的向薛华吹嘘着。
“有一个叫切尔基的老海员,听说他常常到这里来喝酒?”薛华随口问着,扭头向酒馆四周观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黑鼠帮混混们所描述的那个断了腿的老酒鬼。
蛇湾酒馆很大,除了吧台外还有十七八张酒桌,而且这时时近中午,来这里喝上两杯或是用餐的客人也不少,由于环境太过嘈杂,各种各样不成曲的小调和海员们的大声吆喝最开始让他有些皱眉。
但坐到吧台边喝了两杯之后,这里的环境他也就很快适应了。
据那些小混混们讲,那个名叫切尔基的老海狼通常都喜欢坐到吧台旁喝酒,但薛华却并没有在吧台旁的人群中发现这样一个特征明显的家伙。
“啊!您说的是那个老谎话精?哈哈!这家伙这几天老毛病发了,白天被盐雾折磨的在床上翻来滚去,所以不到傍晚是不会来的...不过像您这样的人找他干什么?
啊!我明白了,您是来听故事的!若是论到讲故事,这里还真没有谁有那个老家伙本事大,只不过他说的那些事到底是真是假,那可就没人知道了。
您若是在找他,只需要再等上一会儿,到下午火日入海的时候,他就差不多会来了。”
酒保给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猎海人倒满酒杯,收了酒费后便转过头来笑着向薛华说道。
“好吧,那我就在等上一会儿。”薛华点了点头,又拿起杯子灌了一口酒,便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阿曼。
“丫头,我还要在这儿待一会儿,要不然你就先回去吧,可别耽误了给你哥哥买药。”
阿曼的故事他刚刚也听说了,这丫头从小父母就死在了一场海难里——这种事情对那些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说是常有的事儿。
她是被大她六岁的哥哥养大的,兄妹两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可谓深厚至极。
前几天他哥哥在码头揽活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个大箱子砸断了腿,只好回家慢慢养伤。
在这缺医少药的港口区,这样的伤势是很严重的,这不,昨天早上阿曼照顾哥哥的时候,发现哥哥的伤腿处有感染的迹象,他们又没钱买药,于是阿曼就只好扮作童工到码头上揽活,希望挣到足够的钱给哥哥买药。
“嗯,谢谢您,好心的先生,我会记得您的帮助的。”阿曼先是深深看了一眼薛华的脸,然后脸上露出了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在薛华感到有些奇怪的时候,阿曼却突然跳下椅子,向薛华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跑掉了。
“这丫头......”薛华愣了一会儿,有些搞不明白阿曼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好心的先生,这丫头遇上您可是他的福分,但您也得知道,在这港口区,好心可不能随便乱用,在这里,有些时候,好心可未必有好报啊......”
薛华面前的酒保看着阿曼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一边拿起一个木杯用抹布轻轻擦拭着,一边像是随口一边的点了薛华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