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开来的九死天蚕魔气,带着不详与沉沉死寂之意,草木触之则枯萎败坏,即使相隔甚远,也予人一种强大的无形压力,如一层阴翳蒙上心头,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莫轻歌眼神微微一凛,斜步踏出,横在面色苍白的黎瑶花与江清月身前,一股气势随着这一步踏出,骤然拔起,如坚山韧壁,纵使压力如潮,也自巍然不动。
“阿弥陀佛,施主杀心之重,煞气之深实乃贫僧生平罕见,九死天蚕魔经太过极端残忍,有违天道人心,历来修炼之人皆难得善终,若有可能,还望施主能够悬崖勒马,不要再继续修炼这部魔经了。”
斩业低眉垂目,双手合十,语气祥和,尽显出家人的慈悲为怀。
平息了心中那翻滚沸腾的杀意,体外溢散开来的九死天蚕魔气也随之缓缓的收敛合拢,与空中那只蠕动的虚幻蚕虫一起钻进了燕别离的身体之中。
目光忌惮的望了一眼斩业,通过刚才的试探,燕别离已然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面容还带着许些稚气的小和尚,修为绝对在阳神之上,十有八九便是那能与天地共息的天人高手。
当世仙魔匿迹不显,陆地神仙踪影难觅,天人高手已为当世第一流的人物,进可横行天下,名震宇内,退可笑傲一州,称宗做祖。
眸中异光闪烁不定,燕别离竭力回忆未来几年里,陆陆续续,粉墨登场的天人高手,却没找到一人与眼前这个“小和尚”相符合。
心念电转,燕别离忽而笑道:“大师修炼的即是以杀为度之道,为何不斩了煞气深重的燕某?反而劝起燕某回头是岸来了?”
斩业和善笑道:“贫僧修炼的是以杀为度之道,而非灭绝之道,施主虽然修炼魔经,然而魔意中带有佛门禅意,显然也曾通读佛门经文,俗话有言,佛魔一念,施主若能大彻大悟,放下屠刀,未比不能立地成佛,因此今日只要施主不与这几位施主为难,贫僧也是不会与施主你为难的。”
换而言之,若是燕别离与黎瑶花等人为难,他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燕别离沉凝不语,似在权衡什么。
一旁的莫轻歌见状,不禁摇头暗笑,这斩业老和尚鬼话连篇,完全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别人或许还不知道他的跟脚底细,莫轻歌却是知根知底,斩业和尚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由头坚持要与他同行。
途中,两人有过几句交谈,那知话不过三,斩业和尚就神色庄重的表示,莫轻歌与佛有缘,更与孤禅寺有缘……
对于斩业接下来的话,莫轻歌已可推断出个十之八九,他可没有做光头和尚的意愿,其他清规戒律暂且不提,单是戒色这一条清规他就无法遵守!
圣人云,食色性也,莫轻歌不是柳下惠,更没有达到视红粉佳人如白骨骷髅的高深境界,对此自然是敬谢不敏,话锋一转,便提到了孤禅寺灭门一事上面。
提到孤禅寺灭门,斩业神色十分复杂,有无奈,惋惜,但更多的却是愧疚,许是这件事压在斩业心头,压了整整七十年,他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倾听者,过了一会儿,就将事情原委与莫轻歌简介明了的说了一遍。
八十年前,斩业机缘巧合之下在一佛门遗迹中,得到了一本名为红尘炼心的佛门秘法,此秘法讲究以我心映他心,以他心炼我心,以人心中的七情六欲为锤,千锤百炼,锻造出一颗无瑕无垢的琉璃佛心。
红尘万丈多雾,人心尤胜鬼蜮,修行此法,不亚于悬崖起舞,稍有不慎,炼心不成,反为欲望侵心,沦为欲望的奴隶,当然,若能不为外欲所扰所动,自然能使自身精神意志得以精炼提升。
斩业初修此法,谨小慎微,只寻了一个“炉鼎”,以其内心情欲,淬炼己心,果真大有斐益,不出数年,佛心已如琉璃,通透明澈,顺理成章的迈入了天人之境。
随着修为提升,斩业用以炼心的“炉鼎”也与日增多,由数人增至数十人,直到某日,斩业突发奇想,想到以孤禅寺的僧人为炼心“炉鼎”,如此,即可省了寻找“炉鼎”
的功夫,又可知道寺中僧人内心的情绪变化,可谓一举两得!
孤禅寺修行以杀为度之道,旨在以佛性御杀心,然而孤禅寺中,除了少数人外,绝大多数僧人修行都有失偏颇,其杀心之重远超佛性,斩业过于托大,同时以数十名僧人为炼心“炉鼎”,结果,数十名僧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杀意汇在一起,如滔天大海,将斩业的心神意志吞没。
斩业受无穷无尽的杀意影响,化身修罗魔佛,将孤禅寺屠戮一空,事后灵智恢复,痛苦悔恨不已,未防再次为杀心所控,便以化石之法作茧自缚,将自己的血肉化作顽石,随后沉寂心神,磨灭杀意。
眼下斩业虽然苏醒,精气神却衰弱无比,实力与莫轻歌不过伯仲之间。
说的简单明了些,斩业此刻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而眼前这位与他有杀父之仇的燕别离,通过刚才散发的九死天蚕魔气来看,此人实力只怕比萧东庭还要强上数筹,如今莫轻歌双手经脉受损,手上功夫不足七成,纵使与斩业携手对敌,胜过燕别离的机会也不大。
燕别离沉凝半响后,无奈的长吁口气,对黎瑶花笑道:“黎姑娘,看来燕某今日来的很不是时候呢!”
黎瑶花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却也看出了燕别离对这小和尚的忌惮之意,虽然不知这是莫轻歌从哪儿搬来的大佛,但也以将其引为倚仗。
仗着有靠山在后,黎瑶花嘴角带笑,娇声斥道:“既然知道来的不是时候,那还不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燕别离也不动气,转过笑脸,望向莫轻歌,道:“刚才只听的阁下自称莫某,却忘了请教阁下大名呢?”
莫轻歌笑道:“莫某的名字,想来对于燕大公子你来说,并不陌生,燕轻狂!不知这个名字算不算如雷贯耳呢?”
许是深入骨髓的傲气使然,纵使知道报了这个江湖马甲,可能会凭增许多表数,莫轻歌没有随便寻个名谓搪塞过去。
燕别离眼中寒芒闪过,气息浮动,好一会儿喉,气息方才沉定下去,笑道:“果真是如雷贯耳,莫兄,你我之间有一桩恩怨未了,今日一别,必有相见之日。”
莫轻歌状似不以为然,洒脱笑道:“莫某随时恭候。”
“大师,燕某告退,他日有缘再会!”
向着斩业拱手一礼后,燕别离转过身去,望向一直静静立在一旁,安分守己的高瘦青年,平淡道:“燕某对你可是有着不小兴趣的,跟我走吧。”
高瘦青年默然的点了点头,没有拒绝,看了莫轻歌几人一眼,就一言不发的跟在燕别离身后。
黎瑶花似想到了什么,望着燕别离离去的方向高声吆喝道:“姓燕的,我的那两位师兄如今怎么样了?是生……还是死?”
黑暗中,一道声音随风传来。
“他们两人还活着,不过与死了也没什么区别,黎姑娘若是想念你的两位师兄了,大可来找燕某,燕某会让他们与姑娘你想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