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高槻泉用左手食指撑着下巴，思索道，“听起来，你似乎觉得伊藤健的某些看法，是正确的？”
    显然，之前伊藤健在那儿的一番高谈阔论，也让高槻泉有过一阵思考。
    见高槻泉不是心血来潮问问，古越也开始认真说道：“谈不上正确与否，只是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我们现在所在经历的事情，已经足以证明，的确是有比我们更高纬度的存在，姑且就直接称之为主神。不管主神是以什么样的形势而存在，都有一点可以确定，主神不是我们能反抗的，至少现在不能。不过我不是伊藤健，我不关心什么时候能爬上那王座，什么时候能直面神明，什么时候能取而代之，我只关心我现在所经历的事情。我也只能关心我现在的事情，不是吗？”
    这是实话。
    别人怎么想的，古越不清楚，至少他并不反感经历这种死亡游戏。
    反抗主神？
    这种事儿暂时也就想想。
    古越现在更期待的是，完成了这次的主线任务，会得到什么东西，以及自己还能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会很无奈吗？”高槻泉若有所思道，“连自己的存在是否真实，是否有意义都无法确定。”
    古越正色道：“佛家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意思是我们所看到的事物表象，本来就是虚妄的，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诸如爱情，事业，亲人等一切你所看到的‘真实’东西，最后都会消亡，归于空寂……可惜我不信佛。哈哈，我就只盯着我能看到的东西，我知道我现在是真实存在的，我知道我现在可以伸手触碰到你，我知道我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这，就是真实。所以，为了肯定和坚持我的看法……活下去，活到最后，这就是我的目标。”
    还是大实话。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古越也曾多次怀疑过自我。
    刚来的时候，他怀疑过眼前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个梦……
    见到那两张和自己父母一模一样的脸时，也曾有过一瞬的动摇……
    见到桥本茜因为人造人的伪装而犹豫痛苦的时候，也曾感叹过人与人之间的奇怪羁绊……
    而当伊藤健说出那一番慷慨陈词时，他更是有过深入思考，如果所谓的现实，真的只是他人编造的一场虚妄，那么人类的一切，人类所歌颂的美好，人类所唾骂的罪恶，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谎言，都只是提前写好的程序，提前编造好的规则……
    但是。
    就像六花的爸爸，那个身材一点都不强壮的男人，到死都在试图给六花保护的男人……
    如果连这份真实都是谎言的话，那古越只好把自己整个人的存在都否定了……
    那么，彻底否定自己？
    呵，怎么可能。
    古越绝对不会否定自己，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必须是最真实的真实。
    或许以前自己都不会这么肯定，不会这么执着，但经历了这一遭之后，他找不到任何理由质疑自己的存在。
    就算真的会有最坏的结果……
    那就去成为主神好了，只要跨越到那种高度，总该有权利去书写所谓真实了吧！
    “你还真是乐观呢。”高槻泉愣了会儿后，眯眼笑着，“那就姑且赞同你的看法吧……不过，难道你就不担心接下来的任务里，再出现之前那种情况吗？如果当时不是对方不知道你的能力，直接就对我们发起攻击，恐怕我们现在也就没办法坐在这儿休息了吧。”
    古越咧嘴笑道：“如果连一点挑战和威胁都没有，那还算什么死亡游戏？如果有哪家游戏公司做个惊悚类游戏，却一点都不惊悚，那不得被玩家喷死啊？所以说，这只是合情合理的，该出现的危险，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不过嘛，接下来的主线任务是有点烦心了，清理这座城市的人造人……鬼知道有多少人造人！”
    高槻泉也是呵呵笑了笑，道：“而且还有她们在。带着她们一起行动的话，我们会行动得很困难。”
    这个问题，倒也真的是个麻烦。
    古越的想法是，先想个办法，把桥本茜她们先送离新雄市，反正从主线任务的要求中来推测，人造人似乎并没有蔓延到其他城市，只要桥本茜她们到了其他城市，自然不会有危险了。
    这也是得益于官方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新雄市，任何企图从新雄市离开的人，都会被赶回来，硬闯的话，则会被当场击毙。
    正是在如此高压的政策之下，人造人才没有扩散到其他城市……当然也可能有极个别人造人溜出去了。
    只是……
    在伊藤健死掉之后，人造人到底还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暂时也没谁能给出肯定答案。
    “这个问题大概只能后面再考虑了。”
    古越顿了顿，把话题重新拉到主神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这次清理完人造人，主线任务就该结束了。”
    “嗯哼。”高槻泉示意古越继续说下去。
    古越痴痴道：“你说，主线任务结束之后，我们会怎么样？回到各自的世界吗……”
    高槻泉眼帘低垂，没有给出回答。
    她也在思索着，只是，她并没有很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她只是看着泻落在房间里的凄冷月光，在发着呆。
    “那个……”
    古越本想说说自己的想法来着，但是看了高槻泉一眼后，又转移话题道，“能再给我讲一讲你的世界吗？”
    ……
    ………
    后半夜。
    古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自己是被电视机的声音给吵醒的。
    其实电视机的声音很小，但因为神经实在绷得有点紧，一点小响动就给吵醒了。
    “怎么回事儿？有电了？”古越低声问道。
    桥本茜和六花都没有醒。
    桂仍旧靠在墙边，这次倒是在负责警戒了，高槻泉竟然也没有休息，一直坐在沙发上，这会儿也在盯着电视里看。
    “你醒了。”高槻泉用眼神示意古越看电视。
    古越揉了揉有点疼的脑袋，把视线转移到电视上，通讯似乎是刚刚才恢复的，大概是官方采取了某些紧急行动修复了这些东西，毕竟前半夜就不停有直升机在头顶盘旋，那肯定不是飞来飞去找刺激的。
    “那么，就请罗宾逊教授给我们讲解一下人造人……”
    保罗·罗宾逊！？
    古越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电视里的那张脸。
    竟然和死在办公室里的那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首先，必须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早在几个小时前，有关方面就根据我提供的情报，找到了这次人造人事件的主谋，并且将其击毙。”
    “脱离了这个主谋的控制，人造人便不再是和人类拥有相同智慧的生物！只是如同狮虎一般的野兽而已！”
    “另外，从某种意义上讲，人造人是人类的负面体，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这七宗罪在人造人身上会有集中体现，只不过，根据我们研究得到的最新数据显示，幕后主谋所制造出来的这种人造人，并不是完美品，在很多方面都有明显的缺陷。”
    “但是大家切不可掉以轻心，从生物构成的本质上来讲，人造人和人类完全是两个概念，一般的成年男子很难单独对抗人造人，所以如果你和你的家人不幸遭遇了人造人，不要慌张，冷静应对，并且找寻其他人的帮助。”
    “目前为止，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躲起来，我相信有很多聪明的市民都选择了这种方法，躲起来是没有错的，尤其是在主谋被击毙之后，人造人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分散的独立体。这就像是大草原上的狮子一样，彼此之间也会有争斗。”
    “……”
    新闻里，保罗·罗宾逊不停叙说着关于人造人的信息。
    其中所透露出来的关键点，基本全部和古越此前猜想的能对上号。
    不过，那什么七宗罪，古越是真没往那方面想过。
    还有就是……
    “这个保罗·罗宾逊有问题。”古越皱眉道，“当时在办公室里的那具保罗的尸体，和这家伙长得一模一样。”
    桂接话道：“哦。你是说这个家伙也是人造人？”
    古越无力吐槽道：“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但是……还真不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话间，新闻里已经把人造人的基本信息介绍完了，话题来到了如何处理新雄市的问题之上。
    仍旧是由保罗·罗宾逊介绍。
    “很不幸的是，我们暂时并没有办法保证新雄市的民众安全，但是官方已经采取了行动，很快便会有装备特殊武器的部队，前往新雄市进行地毯式搜索，以消灭所有的人造人。”
    “我刚才提到了特殊武器。没错，我们的科研团队已经针对人造人的构成，制造出了专门应对人造人的化学武器，可以有效且高效的应对人造人。”
    “各位新雄市的民众，我个人的建议仍旧和我刚才说过的一样，如果你们想要最低风险，那就抱团躲起来，遇到问题，大家团结一致，就绝对能解决。”
    “当然，如果有人有自信，可以组成一个足够强大的团队，那么，你们的团队也可以提前从新雄市撤离，从新雄市离开的每一个关隘处，都已经装备有特殊设备，可以分辨出人造人。”
    “至于什么叫做足够强大呢？只要你们有自信应对一个人造人的袭击就可以叫做足够强大，因为我在这里可以保证，你们不会同时遭到两个以上人造人的袭击。”
    “人造人，彼此间是不会合作的，只会相互厮杀。”
    “这是我们人类的又一优势。”
    轰！
    突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爆炸声，隐约间，还有枪声响起。
    某个地方爆发了激烈战斗，肯定和人造人有关。
    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闪了闪，然后就再次失去了通讯，连电力也停止了。
    看来就算是如同野兽……人造人的威胁也依旧不可小觑！
    “你在干什么？”高槻泉注意到古越在画画。
    “我想试试，能不能杀死这个家伙。”
    古越指了指电视里的保罗·罗宾逊，然后接着勾勒线条，直到某一条线画出来。
    停笔，古越松了口气，道：“很好，我能杀死这个家伙，这样的话，就算这里面真的藏着什么阴谋，我们也能在第一时间解决这个家伙。”
    “或许……”高槻泉迟疑了下，道，“或许这不算是什么坏事儿，至少他们的目的，和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一样的，都是消灭人造人。”
    “这倒是方便了我们。”古越点点头，接着道，“对了，刚才那家伙有提到，现在可以把人送到关卡吧？已经可以分辨出人造人和人类了。”
    ……
    ………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的时候。
    几人从待了一宿的地方离开。
    之前大家已经商量过了，后面说不定还会有很麻烦的战斗，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先把桥本茜她们送离这座城市。
    随便在街上找了辆能用的车，由古越驾车，直接开往最近的关卡。
    在关卡前方足够远的地方，停车，剩下的地方将要步行，原因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一座长达两百米的大桥，在桥的中间，和桥的对面设立了临时关卡，远远的看过去，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武器，可谓守卫森严，而在桥中间的堡垒前面，有面朝各个方位的警示牌——“双手抱头，主动接受检查！”
    “就在这儿分别吧。”古越把准备好的背包交给桥本茜，并嘱咐道，“直接走过去，接受检查就是，猫咪和六花都只能交给你了，包里面有现金，还有六花爸爸的手机，你离开之后，可以用那个手机联系她的母亲，猫咪的话，煮了吃了吧。”
    后面的桂立马凄厉大叫：“不要！”
    桥本茜轻轻一笑，有点破涕为笑的意思，然后她张开双臂，狠狠抱住古越。
    “你一定要来找我。”她说。
    “好，我答应你。”古越揉着她的头，斩钉截铁的回答了。
    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但是，等自己离开之后，这个世界的“古越”应该也会去找寻桥本茜吧，那样的话，自己现在给出的承诺，也不算是空话了。
    反正连“古越”的福利都一起享受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呗。
    虽有不舍，但还是告别了。
    桥本茜抱着六花，肩头是那只猫咪，背上背着包，走向了关卡。
    桥梁中央的警备人员，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们，但是那些人的表情看来很紧张，出乎意料的紧张……
    “六花，和姐姐玩儿个游戏好不好，接下来，姐姐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可以吗？”
    走到大桥前面之后，桥本茜把六花放了下来。
    “好……”六花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
    “那我们就这样，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走到那边去，就是有很多叔叔的那边。”说着，桥本茜抬起双手，抱住后脑勺。
    那是前面的警示语明文写着的要求。
    “好……”六花再次照做，不哭不闹不问。
    “六花真听话，那我们走吧。”
    桥本茜对六花微微一笑，然后回头看了眼，视线的尽头，还能看到古越几人站在远处的影子。
    “啦啦啦，我和六花一起离开啦……”
    “呀呀呀，我和六花一起走远呀……”
    “哈哈哈，我和六花一起挥手哈……”
    “哟哟哟，我和六花不会哭泣哟……”
    “哩哩哩，我和六花不会害怕哩……”
    桥本茜在轻声哼唱着，没有调子，词也是刚刚编的。
    砰！
    突如其来的一记枪声。
    就连身在远处的古越都听得清清楚楚，绝对是桥上的人开枪了，自动步枪。
    “轰！”
    几乎只是一瞬的时间，桂便化成一道疾风，从古越身边掠出。
    而古越也是猛吸一口气，一把从包里扯出笔和纸……
    枪声响起后，过了大概三秒钟。
    “谁！是哪个混账开的枪！”
    桥上传来怒骂声。
    “那只是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小孩儿，你竟然开枪？”
    “不小心走火？你是想让我对着你的脑袋也不小心走火吗？”
    “如果刚才真的打中了，我一定当场枪毙你，真的，我保证！”
    桥上的怒骂声传得很远很远。
    桂还在往前狂奔，但是古越已经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万幸，桥本茜她们没事儿。
    “嗡嗡！”
    突然从手腕上传来的震动。
    【主线任务结束，任务奖励将会在一分钟后结算。】
    【还有一分钟的时间，你将会被传送回你的世界。】
    “嗯，这什么情况，不是要清理人造人来着吗……”
    古越看着手表，一阵发愣。
    桂和高槻泉也是一样的，两人都愣在原地，看着手表。
    二十秒就在这种惊疑中度过。
    “啊，对了。”
    古越一拍脑门，道，“昨晚我就想说的，只是当时不知道任务结束后，我们是直接进入下一个任务，还是回到自己的世界，所以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高槻泉微微一笑。
    “记得支线任务的积分奖励说明吗？会让我们变强……所以说，这一次只是个开始，我们可能还会被强制进入其他世界，完成与这一次类似的任务。”古越拿出最认真最认真的表情，道，“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做队友的可能，但是，我一定不会死的。”
    “所以呢？”高槻泉露出个很甜的笑容，“你就疯狂给自己立flag？”
    “呃……”古越一语塞，又浪费几秒钟，桂那边离着太远，实在没办法说了，只能说给高槻泉了，“所以，你也不要死，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哈哈哈……”
    高槻泉笑过之后，踮起脚尖凑到古越耳边，表情温柔极了，她开口道：“……”
    没听见说的什么。
    古越眼前一黑，所有的画面都陷入了黑暗。
    *******
    卷一结束。